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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52)

作者:挽霞楹 阅读记录


“我的孩子,他在做梦。”威廉大人伤感地说,“上帝已经离开了雅各哭泣的地方,没有人能够在此得到救赎。”

而我劝说鲍德温安心休养的计划,也在推进时面临着重重阻力。鲍德温不肯在举行弥撒仪式时拄上两副拐杖,因为年迈的宗主教“也就才用了一根”,至于让人搀扶着公开露面,更是一口回绝了。他还不肯侧骑,“我四岁时就不再这样骑马了!”恢複运动的方式要麽太激进,要麽太保留,对此我们之间发生了争吵,这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最激烈的一次,鲍德温扔掉了我拿过来的药物,沖动地说了一句:

“我受够了!吃药根本就没有用!”

看着溅到脚面的碎片,我竟无言以对。

这时已经接近八月,是盛夏最热的一段时期。困于苦夏体质,加上严格执行封斋,我的体重跌到一百磅以下,简直是去到了死海那片的洼地。在意识脱离身体而去时,我甚至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为着不用再回答这样的问题,内心生发出几分荒唐的感激。

二十七

二十七

我与威廉大人的相识,大约始于八年前的夏季。初见时我在用自制的弯针给病人缝合伤口,做完一擡头,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一名法兰克修士,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那年我十七岁,在耶路撒冷城外的麻风医院已经待了八年。多年的杂役生活使我积攒了好些生存智慧,比如法兰克面孔往往是“酒桶”沃尔森的朋友,他们向我问话,我必须如实回答,如果来人衣着体面,那就在每句话后面加上“大人”的称呼。

在我洗手时,那人过来介绍了自己,说他来自提尔,刚从西方游学回来,目前在为耶路撒冷王庭工作。我点点头,叫他“威廉大人”。说完,我们都停了,我在等他问话,而他也像是在等着什麽,过了一阵,他问我:“你的自我介绍呢?”

我就在这里感受到了威廉大人的不一般,尽管他没有阻止我继续叫“大人”,但身为学者多少能够抛去偏见,尽量保持平等交流的姿态。他起初是用略显生硬的阿拉伯语,后来发觉我能跟上又换了法语,从我那根故意弄弯的针“可以有效减少穿引的次数”一直聊到麻风病的早期症状“如何与其他疾病相区别”。末了,他略显不舍地与我话别,说过几天还会来找我,继续探讨一些医学问题。

原本这只是一桩小插曲,忙几天就忘了。但威廉大人下次来时,居然带了礼物:三卷本的伊本·西那《医典》,我一直想读的阿拉伯经典医学着作。在擅长管账的穆萨告诉我它们的市场价格后,我感觉那叠厚厚的羊皮纸非常烫手。

“也许……他只是暂时借给我学习,之后会再让我返还,接着便要求写出翻译。”我连夜给书包了封纸,小心地放到衣箱里保存起来,“毕竟他的阿拉伯语讲得不是很好,读这种书或许需要找人帮忙。”

只是个暂时求取心安的借口,我知道,本地的法兰克学者中,定是有许多人的阿拉伯语远胜于我。很快,这个借口就被打破了。还没等我把这些书读完还回去,威廉大人就又派人送来了一套书,这次是罗马人盖伦的《医经》,是用拉丁文写作的。很遗憾,虽然经过多年的耳濡目染,我能听懂修士朗诵的《圣经》内容,却对上面的文字一窍不通。迫不得已,我只能去请这边唯一的“修士”,大伊万教我学习,尽管出于某些原因,我们日常交流很少。

“我看那人八成是想栽培你,希望你以后出去为他工作。”后院“修士”大伊万诚恳地说,“考虑一下改宗吧?”

这次,我果真像是被烫到那样,丢下《圣经》,跳起来跑了。

出去是很好,但不对。

我从来都是恋旧的人,舍不得抛弃过往留给我的一切。

我和鲁阿都生在埃及的开罗,父亲是逊尼派的名门望族,可以娶满四房妻子,母亲则是什叶派的平民,连四分之一的妻室都不是,只是因为年轻貌美又无依无靠,就在仆人的小房子里接连生下了两个孩子。我们生来就因私生子的身份备受歧视,何况还是“异端”,很多时候,人们对同一教派下的不同声音的围剿,比对“异教徒”还要兇狠。我和鲁阿长大一些,还是不管不顾地追随母亲入了什叶派,那一幢简陋却温馨的小屋子里,承载着我们最初的童年回忆。然而母亲逝世得早,父亲到耶路撒冷经商赔得血本无归,便把我们卖给法兰克人当童仆,以换取回家的路费。在这之后,我们同开罗那边的联系便断了,想来既是成为了“商品”,就不会再长出脚回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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