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个价吧？”房主说，“能勾得上我就卖。”

“三十五万。”

“啊？抢钱啊？”房主直挠头，“少了四十三万不卖。”

“四十万。”

“不卖……”

“咱走吧？”

“成交！”房主见三个人都擡屁股了，赶紧大喊，“四十万，成交！”

买房的事儿就这麽定了下来。不出一周，连过户带房贷的就都搞定了。

“爸还有不到三个月退休，到时候公积金就能提取出来了——有30多万，给你们装修和买车位用。贷款你们要是手头宽敞儿你们就自己还，紧巴了我就替你们还。”王远说，“不用跟我客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这样说着，在宁一盈一声声甘甜的“谢谢爸”中自我陶醉了。

他终于能拿出全部的善意给宁一盈了，而不是指责她“命里带煞”“当过小姐”“害了王小骞”……

他真心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的。

做完了他能做的一切，王远踏踏实实地回厂子上班去了。

最后的三个月里，他不是待在办公室里刷短视频或者听武侠小说，就是到车间里，拿着长杆的抽拉式强磁棒清理地面上的铁屑。大家都说他像个“扫地僧”，正好符合他听武侠小说时对自己的设想，于是他乐此不疲。

这样一来，他也总是能见到他不慎滚楼梯那天迎面碰上的那个女工。

女工当时没跟王远打招呼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这原因并不十分光彩，所以她一直选择回避。如今她已然成家了，可二十多岁的时候，却总是往王远的办公室里钻，王哥长王哥短地叫，终于让王远活动了心眼儿。

他们在办公室里偷情，在车里偷情，在女工家里偷情……王远自然t有加班的借口，蔡晓静似乎也从未察觉，直到蔡晓静忽然病重，王远才终于感到后悔。

在病床上，蔡晓静趁着没有旁人在场，跟王远进行过一次隐秘的对话。

“我知道你的事儿，你是为了报複我吧？”蔡晓静问，“那天晚上我跟宁宇峰真的没发生什麽。这麽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吗？”

“我没有，其实我早就相信你了，”王远抹着眼泪说，“我不是想报複你，我只是……没禁住诱惑。”

“算了，”蔡晓静虚弱地笑着，“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除了怀疑我给你戴绿帽子，你还一直很介意我婚前之事。现在在你心里一定扯平了。”

“不是的，不是的……”王远只剩无力的否认，但他心里清楚，他向那女工就範时，心里的确有着酣畅淋漓的複仇快感。

就像是……

蔡晓静死后，王远感觉愧对妻子，于是很快就跟那女工分手了。

那女工倒也欣然接受，因为当时家里刚好给她介绍了不错的结婚对象。没半年她就结婚了，两个人从此在厂里形同陌路。

现实中的问题解决了，王远的内心却一直备受煎熬。

他时常梦见蔡晓静烧纸扎的一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向他问这问那。

很多蔡晓静生前并不知道的事情也借由被王远的脑子想象出来的蔡晓静问了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王远一开始完全否认，后来却都承认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的确做过错事。

蔡晓静铁面无私地一一指出，然后指着他的鼻子问：“你要怎麽补救？”

怎麽补救？

王远一直答不上来。直到他不慎滚楼梯，然后在医院醒来，看见宁一盈在照顾自己，他才终于有底气回答亡妻的问题了。

七（6）

王远最后一天上班是8月6号，而王小骞说他要跟宁一盈在8月8号那天去领证，王远便顺理成章地叫王小骞和宁一盈8月7号那天晚上去他家吃饭了。

但其实王远并不会做饭，这饭得宁一盈做，他只负责买菜和备菜。具体做什麽菜，头一天晚上他就跟宁一盈商量好了。于是8月7号一早起来，王远就拎着布兜子上早市儿买菜去了。

退了休的心情果然不同，王远感觉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像踩着软绵绵的风。早市儿上的一切也都变得可爱了起来，叫卖声不再刺耳，拥挤时不再让人厌烦，排队时他也不慌不忙，就连海鲜摊子溢出来的髒水被他踩在脚下，他也觉得理所当然，毫不在乎。

这就是生活，充满人情味儿和烟火气的生活，只有活着的人能深切体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