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海没说话，他什麽都不想说。

“行李都给你準备好了，身份证也上你家给你取了，都在车后备箱里呢。本来是想让你从新顺出发的，现在直接珲阳东吧。”龚刚说，“去西双版纳吧，虽然是工作，但也能换换心情。”

张念海还是不说话。龚刚知道他在跟自己较劲，但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车子很快开到了珲阳东站，李旭东下车帮张念海拿了行李，临了拍了拍他的胳膊，什麽也没说，就坐车走了。

张念海站在车站门口，望着路灯发了会儿呆，然后掏出手机给李智熙发了个短信。

“没事了，回家吧。我出个差，可能一礼拜回来。”

过了会儿，李智熙回了一个“好”字。

张念海放下心来，拉着行李箱，进了候车大厅。

到西双版纳已经是两天后了。同行的还有几个一大队的同事，张念海是被龚刚硬塞进去的，美其名曰是增援警力。一路上，大家主要靠打“百分儿”和“四幺四”打发时间。张念海平时也玩一些，但这回一手没伸。同事们都看出他情绪不太对，问也不说，于是没再过多招惹他。到了地方，大家都忙了起来，跑各种手续，把人接上了，立刻就又坐火车返程了。

这几天的时间里，张念海没往家打电话，也没给李智熙发短信。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妻子和女儿，不知道如何过接下来的生活。他甚至想过从西双版纳跑到缅甸去，再也不回来。虽然只是一闪念的疯狂，但也让他警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似乎一直都隐约存在，深深影响了他的决断，也因为最近这件事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他知道，是自己在宁宇峰的案子里面陷得太深了。他不清楚问完李佳文那个问题后这一切能不能就此结束。或许只能让时间带给他答案。

回到新顺后，张念海第一时间回了家。走廊里已经重新刮好了大白，血腥味儿也散尽了。他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全都是妻子和女儿生活的痕迹，这说明她们已经回来了。他放下行李，坐在沙发上，忽然想找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终究没找到，于是只好躺了下来。他睡了一会儿，不知多久，又醒了。白天还没有结束，家里依旧是他自己一个人。这天是星期天，他不知道妻子和女儿去哪了，或许专门为了不迎接他而去了李智熙他爸家？哦，张念海想起来，李智熙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哪天回来。她们或许一起去哪儿玩了，就像这个家里原本就没有他那样自然。

想到这里，张念海多少有点儿沮丧。肚子咕咕作响。他爬起来，下楼去找东西吃。下午两点的面馆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吃得很快，撑得胃有些不舒服。买了单后，他往家走，路上迎面碰上了一个女孩儿，仔细一看是宁一盈。

她长高了，看上去也长大了，愈发地像连悦悦，不知为什麽，眼神已经不再澄澈。张念海回想了一下，他们足有好几年没见过了。

张念海问她：“你干嘛去？”

“不干嘛。随便走走。”宁一盈说。

“那我跟你一起走走吧。”张念海提议说，“去大坝怎麽样？今天天气不错。”

宁一盈点了点头。

张念海骑车带宁一盈去了珲河边。他们从防洪堤坝边的长台阶走到下面平台上去。桥洞子底下有卖宏宝莱汽水的，张念海给自己和宁一盈各买了一瓶。天气真的很好，豔阳高照，温度适宜。他们待在一处护栏边，一边喝汽水，一边看河水缓缓流过橡胶坝。

“刘明死了，周全荣很可能也已经死了，”张念海把这两件事一并告诉了宁一盈。

“真的吗？”她有些吃惊，追问道，“怎麽死的？”

“因为DV里的三个视频，”张念海说着，叹了口气。

“这可能就是报应，”宁一盈没有掩饰那些不符合她这个年龄所拥有的心智的用词，“他们害死了我爸。”

“视频我看过了，他们的确有嫌疑，但事实可能恰恰相反，”张念海说，“害死你爸的可能另有其人。”

“李煤钢，”宁一盈脱口而出，“只剩下他了。”

“视频里拍到了很多人，但唯独没法确定有他在场。”张念海说，“不会是他。”

“那你告诉我，视频里还有谁？”宁一盈问，“既然你知道谁有嫌疑，为什麽不去抓人？”

张念海愣了一下，道：“我不能告诉你。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宁一盈把指甲嵌入了护栏的木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