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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孤(4)
作者:张念海 阅读记录
“是嘛,那只能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张念海夹了一口面条塞进嘴里,“晚上我得去机场接机。我女儿从韩国回来了。”
“哦,”李煤钢眼里的光熄灭了,他也低头吃了一口面条,尝不出味儿地嚼了嚼,又随口问道,“你女儿在韩国啊?你都退休了,你咋没去?”
“我上礼拜刚回来。”张念海说,“待不惯,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国内好。”
李煤钢切了一声,“我要是你,我就去,再也不回来……唉,我也是不了你。”他的心情低落了下来,于是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剩下的面条,不打算蹭一口对方点的酱牛肉,起身打算离开。
“老李,”这时,张念海叫住了他。
李煤钢俯视着张念海,等着他说话。
“宁宇峰的死,这麽多年过去了,能再聊聊吗?”
听了这话,李煤钢先是一愣,然后撂下一句“你她妈纯有病”,然后迅速转身离开了抻面店。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偶遇这个人了。他多想告诉他你找错人了,但又总觉得说了也是白说。
夜幕很快降临了。
李煤钢打车去赴宴,跟昔日的狱友见了面。一开始是很亲切的,觥筹交错,异常激烈。越到后来,言语越疏离。大家都有意无意避着过去的事,只说自己近况。当老板的说生意不好做,李煤钢听得玄之又玄,根本体会不到他的烦恼;有个人出狱后跟他儿子卖水果,现在做大了,整个农贸大厅有一多半都是他的货;还有一个本来不怎麽样,但这两年跟自己女儿一起拍短视频火了,成了快手上有将近100万粉丝的网红,一年也不少赚。也有一些混得不好的,但都吹得很漂亮。到李煤钢说话的时候,他举着杯子的手颤了一下,嘿嘿笑了两声,底气全无地说:“女儿在韩国,过一阵子把我接过去。”
大家替他高兴,纷纷向他敬酒。他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喝不下了就吐,吐完接着喝。他不记得他是怎麽回的家,但把他送上出租车的人认定他还很清醒。
“你们去玩吧,我先回了。岁数大了,折腾不动了。”李煤钢说着,自己拽上了出租车的门,沖送他的人摆手,“以后再聚。”
出租车上,李煤钢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这辈子做错许多错事。无期徒刑都服完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偿还到什麽时候。
车开了十几分钟,李煤钢就到家了。时间已经是晚上10点42分。他摇摇晃晃地走进被破旧的楼群拢住的黑暗中,双脚凭着肌肉记忆把他带到了单元门。这是铜川社区18委7组,房子是李煤钢他爸留给他的,时间遗忘了这里。他沿着狭窄的楼梯一路上楼,酸菜缸成了他最能借力的扶手,却也让他胃中翻滚。于是他吐在了走廊上,然后反倒清醒了一点儿。
来到家门口,他用钥匙开了门,发现屋内一片漆黑。宁一盈睡了。李煤钢打开厨房灯,伏在水池子上洗脸,t还不住地咳痰。这会儿,宁一盈穿着粉色的棉睡衣睡眼惺忪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怎麽喝这麽多?”宁一盈用手帮李煤钢拍背,又沿着他佝偻着的脊椎往下轻抚。
李煤钢没搭话。他用水龙头沖了沖嘴,直起身,拎起电水壶,却一滴水都没倒出来。他喉头缩了一下,怒目看向宁一盈。
“水呢?”他把电水壶往地上一扔,也不管邻居们是不是已经睡了,大喊道,“在家待一晚上,不知道烧水?”
宁一盈说不出话。她垂着眼睛,两手抓着衣领往后躲,却还是被李煤钢照着大腿根踹了一脚。
“我他妈问你话呢,”紧接着,李煤钢又拎起宁一盈的耳朵,“哑巴了?我问你为啥不烧水?”
宁一盈一边疼,一边躲。她不过是忘了,却跟故意是一样的下场。最终,李煤钢按着她的头撞了两下墙,又在她右脸上重重地扇了一下。
宁一盈眩晕不已。她用手撑住身后的木质鞋架,没让自己摔倒。
她清楚地记得,19年前,眼前的这个男人同样是在厨房里下死手殴打了自己的母亲,并最终用菜刀抹开了她的脖子。
但这回李煤钢老实了,即便喝多了酒,他也懂得了下手轻重。
“滚!”他骂了一声,从地上捡起电水壶,接水,烧上。宁一盈落荒而逃,匆匆关上门。李煤钢没再理她,刚吐完有些饿,他从冰箱冷冻层里翻出了一袋速冻馄饨,起锅烧水,下了进去。
他回身看向宁一盈的房间,往水池中啐了一口,把她那死了多年的妈拉出来,用髒话奸污千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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