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3）

这是年仅6岁的王小骞第一次参加吊唁。他也是为数不多的察觉到宁一盈缺席了当天的期末考试的人之一。

考完试从学校出来，他远远地就看见父亲王远和母亲蔡晓静在校门对面等他。今天他们都穿了一身黑，显得格外庄重。王小骞隐约觉得发生了什麽不好的事，便问王远道：“爸，怎麽了？”

“你宁大爷死了，”王远平静拉上王小骞的手，“走吧，咱们去送送他。”

走出去十几米，王小骞才从“你宁大爷死了”这句话的字面意思中回过味来，意识到是宁一盈从此以后没有爸爸了，不禁难过起来。

一路上，蔡晓静都没有说话，王小骞察觉到，他们可能刚刚争吵过。

王小骞就在新发小学上学，路程不过是从正门到后墙。他远远地就看见自行车棚与静安楼的空隙间围着一堆人，旁边还放着几个纸扎花圈。这些人他认识一些，都是王远和蔡晓静在电机厂的同事。宁宇峰他爸是分厂厂长，虽然当时已经因为急火攻心住进医院里了，但这些人还是会自觉前来。

王远和蔡晓静跟其中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就带着王小骞一起上楼了。灵堂设在客厅里。方桌一张，上面铺着白布，摆着一幅黑白遗像、一个三足香炉和两个用豆油、棉线和瓷碗自制的简易长明灯。哀乐充斥在屋子里，似有人在“啊啊”低唱，在年幼的王小骞心里留下了非常恐怖和诡异的印象。

“来啦？”连悦悦见王远夫妇走进门来，上前去迎接。蔡晓静挽着连悦悦的手说了句“节哀”，也不禁掉了眼泪。父母带着王小骞一起给宁宇峰上了三根香，又鞠了躬，连悦悦在一旁向他们回礼。完事儿后，王小骞问连悦悦：“姨，小盈呢？”

“在屋里，”连悦悦红着眼睛说，“你快去看看她吧。”

王小骞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经过对方的点头同意，他推门进了宁一盈的房间。

宁一盈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两眼无光。王小骞从没在小孩子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小盈，我来看你了。”他走过去，拉了拉宁一盈的袖子。

宁一盈如同脖子生鏽了一般地把头缓缓转向他，目光却并没有彙聚在他的脸上。紧接着，那双眼睛冒出了大颗的泪滴。王小骞用袖子帮宁一盈擦了擦眼泪，没想到宁一盈却一把抱住了他，把脸压在他的肩头，嚎啕大哭起来。一年级的孩子，刚知道与异性的界限，但王小骞却没想太多。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亲密到了连秘密都没有的地步。

“别难过。”看着宁一盈哭却没办法，王小骞觉得自己比她更无助。

“小骞，你知道吗？”宁一盈边哭边说，“我爸爸是被人杀死的。我要报仇，我要给他报仇！”

“报仇，报仇……”王小骞只是附和着。他哪儿懂什麽报仇？相比之下，他更担心宁一盈因为错过了期末考试而被班主任老师调到最后一座。

与此同时，外面又来了一些人。李煤钢就混在这些人中间。上完香，他悄悄凑近连悦悦，低声问：“怎麽回事？”

“不知道。”连悦悦小声说，“赶紧走吧。别让小盈看见你。”

李煤钢没再说什麽，匆匆下楼离开了。站在人群里的张念海注意到了他，看了看手表，发现李煤钢只待了不到五分钟。看来这人是来猫哭耗子的。除此以外，他想不到任何别的理由。

于是，张念海悄悄跟了上去。对方是步行离开的，走到附近的车站，上了一辆刚好靠站的105路小客。张念海也上了车。小客上非常拥挤，两个人都没座，一前一后地拽着栏杆，随着车身摇摇晃晃。张念海擡头看了看站牌，发现李煤钢坐这趟车根本回不了家。那他上这趟车就着实可疑了。难道是发现被跟蹤，故意溜着警察玩儿呢？

就在张念海正疑惑之际，小客靠站了，李煤钢迅速下了车。张念海紧随其后，下车后又赶快拉开了距离。这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张念海远远跟着李煤钢进入了一个楼群，七拐八拐地又拐了出去。最终，他看见李煤钢鬼鬼祟祟地走进了街对面的一家招待所。

张念海刚想跟进去，找前台工作人员打听一下，忽然想到了宁宇峰对他说的话。李煤钢三人可能涉及到毒品犯罪，这里如果是他们的窝点的话，他自己一个人可能处理不了。于是，他找了个公用电话，把风透给了缉毒大队。

二十分钟后，两辆警车停在了招待所门口。前台工作人员见了，赶紧往楼上跑，结果直接被从车里鱼贯而出的警察死死在了楼梯凳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