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酒仙，”王小骞关了灯，退出了房间。

他回到餐桌边，把半盘半盘的剩菜折在一起，送进冰箱，又把髒盘髒碗送进了厨房水槽里。

他有些累了但还是伸手洗起碗来。

王小骞也是第一次见王远喝这麽多。他是真高兴了。但这个喝法儿有点吓人，为父亲的身体着想，王小骞决定给王远来个约法三章。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王远卧室方向传来了一声闷重的“咕咚”声。

糟了！

王小骞赶紧把碗放下，脱掉胶皮手套，沖进王远的卧室。

王远果然滚到地上了。

王小骞恨不得整个大点儿的婴儿床给他爸塞进去。

“快起来，”他上前搀扶，但王远自己不使劲儿，导致王小骞根本搬不动他，“爸，起来啊，地上埋汰！”

“嗯嗯哼！”王远像在哭喊，“不起底！”

王小骞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把王远的上半身擡了起来。

这酒趁早戒了！

他这样想着，一咬牙，把他爸从地上拔了起来，然后推回了床上。

王小骞喘了两口气，心想这碗也别洗了。

他本来可以去次卧住，但看这架势，他得给他爸当个人肉护栏了。

好在床的另一边靠着墙，王小骞只需要守住一头就好了。

他赶紧去外面把灯都闭了，然后脱衣服躺下。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宁一盈40分钟前就给他发了消息。

“八点，民政局门口见，”宁一盈再三叮嘱，“别迟到！”

王小骞回複完，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然后闭上了眼睛。

王远的呼噜声很快就充满了整间屋子。王小骞的心一沉，心想这也不用睡了。

他回想起这三十多年来自己跟父亲的关系，回想起他舍身去救宁一盈，回想起他跑到连海去捞自己，回想起他最近像变了个人似的所为，感觉到父亲始终是他生命中的英雄。

是他让父亲失望了，是他对不起父亲。

“……不起底，不起底啊。”

父亲的胡话刺入了王小骞的耳道，他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

其实他一直在说：“对不起你。”

他会对不起谁呢？蔡晓静吗？

王小骞寻思反正也睡不着，便跟他爸搭腔道：“爸，你这一声一声的，对不起谁呢？”

“嗯嗯峰……嗯嗯峰……”

“啥？谁？”王小骞用右臂支起脑袋，耳朵凑近王远的嘴巴，“谁啊？”

“嗯宇峰……”

王小骞的心猛地一抽。

“什麽？”

王远的舌头好像不那麽硬了，醉话越来越清晰。

“宁宇峰，我对不起你！”

王小骞感觉像是跳进了冰水里，二伏天的晚上竟抖得像是筛糠。

“爸？你说什麽呢？”王小骞想要把他爸推醒，但手却僵在半空动弹不得。

他的脑袋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1998年年初的某天晚上……

母亲的劝说。父亲的辩解。双方的争执。

还有那夜的飞雪。

难道，这就是隐藏了25年之久的真相吗？

“宁宇峰，我不欠你了！”

王小骞强打起精神，内心里的一个声音怂恿着他摸到了枕边的手机，然后点开了录音功能。

八（1）

“姐啊，你老公啥时候到啊？”领证跟拍的小伙儿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眼看就八点半了，我九点还有别的活儿呢。”

宁一盈没吭声，用手机拨出了第二十遍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宁一盈想骂人，想摔手机，但通通克制住了。

怎麽这爷俩竟然都关了机？

“要不，你先去下一场吧，”宁一盈说，“抱歉啊。”

“姐，你看我这时间也搭上了，这钱……”

宁一盈点了点头，给小伙转过去二百块钱，“有需要我再找你。”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民政局大厅。

二十多分钟后，宁一盈来到了王远家门口。她起初只是轻轻敲门，见没人来应，就改砸门了。

“来了来了，”门里终于有了动静。

宁一盈往后稍了稍，见开门的是睡眼惺忪的王远，没打招呼，也没换鞋，直接就闯了进去。

王小骞正抱着个抱枕窝在沙发上昏睡，三米之内都氤氲着刺鼻的酒气。

“王小骞！”当着王远的面，宁一盈没直接上脚踹，而是轻轻拍了拍王小骞的脸和后背，“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