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那就忍。”江照看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毅，不容她质疑，“无论如何也要忍下去。”

忍受，是最无助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只要忍耐一段时间，就会得到无穷的力量，就会适应新的生活，就会忘了忍受本身的苦痛。

江之也抿了抿唇，她不敢相信这会是爸爸给她说的话，爸爸一向鼓励她挑战，而不是忍受。

但她也明白，人不可能永远做自己，自由就是拿你有的，换你要的。

耳朵里响起了提示音。倒计时开始，她只能选最重要的讲了。

“爸爸，”她的声音还是哽咽了，“其他的，我都可以听您的，但有一点您必须听我的。”

江照：“什麽。”

“我可以叫他爸爸，但我永远姓江。”

“嘟”声传来，结束了这段历经波折的对话。在会面的最后，她终于看到了爸爸眼里的情绪。

她想，她这麽做，一定是对的。

——

回来三个月了，一直忙着其他事，她一次也没去看过外婆。宋碧云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她回来的消息，一连两个星期準点给她打电话。

第一个星期因为加班没去，第二个星期不能再拖了，她寒暄了两句，约定星期天中午去吃饭。

晚秋的风，吹在身上很舒适，厚厚一层银杏叶掩埋掉树根，僞装成一个诱人的陷阱。每一把小扇子都好像被无形的纤纤玉指操控着，在空中曼妙起舞，又忽闪忽闪地落地。

她算着时间去的，正好赶上周姨在厨房收尾。

“外婆、叶爷爷。”她边换鞋，边问好。

“快进来。小也。”叶绥鸣和宋碧云都站着等她，她怪不好意思的，加快了速度。

这些年在外上学，加上她有心避讳，来的时间确实不多。今年过年她回了苏城，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去年了吧。

他们不是那种可以空口寒暄的关系，电话也打得少，生病时打过一次，其余不是拜年就是生日。外婆不会主动要求她的关怀，很多事情她也没有渠道知道。

周姨看见她，喜笑颜开，“哎哟，小也终于来了。”

“是。”江之也抿笑：“我来帮你端菜。”周姨似乎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个。几年不见，她还是那个样子，果然开心才是最好的保养。

宋碧云是明显的瘦了，两条腿在裤管里面空捞捞的。精神头是不错，脸上还是福气的样子，颊边的肉崩得紧紧的，眼角的纹路却深了不少。

这几年她做了两次手术，大的那次是心髒出血，还安了支架，估计也被折腾得不行。

“小也，”吃完饭，宋碧云叫她，“陪外婆看会儿电视再走吧。”

“哦，好。”她应声。记得她以前吃完中饭都习惯睡觉的。

这次没有听越剧，看的是一档戏曲综艺节目，在介绍黄梅调。这个她听起来，就入耳很多了。

“要给您们削个苹果吗？”她看着茶几上的果盘，想找点事做。

“不用了，坐会儿就好。”宋碧云将她的指尖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热浪一阵阵袭来。外婆的手温度还是这麽高。

她看见宋碧云眨了好几下眼睛，眼中有细碎的光溢出。她拿不準她是想哭，还是做了手术后眼睛干涉。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的，只是没有第一时间来看她。外婆可能想得太複杂了，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

时隔多年，她怕她现在给她解释，反倒更惹猜忌，只好算了。

没有人能比她更理解朝夕相处的情谊，在某种程度上更胜于血缘。当年的事，怎麽也怪不到外婆头上，她不是这件事的决定者。

实际也没有谁有错，结果有时候和对错无关。有缘无分的事情很多，甚至算得上数不胜数。

事后再想想，还觉得庆幸。至少至少，她只欠着叶序一个人的，干干净净。

“小也，工作还顺利吗？”叶绥鸣难得的也没去午休，坐在一旁陪聊。

“嗯，还行。可能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江之也多说了几句：“和我以前在香港的工作经历有关联，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叶绥鸣笑着点点头：“叶序也刚从美国回来，要是有什麽不习惯的，可以多交流交流。”

江之也嘴角的微笑有一秒凝固，又瞬间化开：“是吗？可能大家很难碰到。”这倒也不算胡说，各有各的事忙，又各有芥蒂，不像小时候还有个共同的地方可以栖息，他们早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也别光顾着工作。”宋碧云拍拍她的手背：“别的事情也顾着一点。”

江之也笑笑没说话，她知道外婆关心的是什麽，在长辈眼里，家庭和事业从来不是相违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