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讶异之余,里斯忽而扫见那个男人。
当时他人在车外,对这场雨无动于衷,小雨筛过树梢成了雨丝,落到他的肩头像尘埃。
他后腰靠着车门,身量太高,右腿支地微微曲膝,暗花丝质黑衬衫敛进裤腰,收出窄腰坦腹,古巴领松垮着,领口下利落紧绷的轮廓抢眼。
宽阔的肩膀上,有一对黑银兽面耳骨夹,那副渐灰色细框墨镜还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一直没摘掉,看不见眼睛,显得他更神秘莫测。
里斯接着远远端量他。
见他一手揣兜,单手敲出支烟叼到嘴里,烟盒往后抛进车窗,再摸出裤袋里的打火机弹开,拇指反複轻擦了几下砂轮,就是冒不出火,他压合了金属盖,胳膊意兴阑珊地垂下去,打火机拎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把玩。
哪怕隔得远,里斯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阴郁和危险,他看似慵懒,松弛之下却更像是有尚未亮出的獠牙。
他长久敛着颔,四周有种危机暗伏的平静。
一个人的贫富可以对外包装,但阶级感通常都源自骨子里的细枝末节,而这个人,只看派头就知道并非等閑之辈。
里斯恍了神,不由寻思这是哪号人物。
这时候,男人擡起食指,慢悠悠勾下了墨镜。
一个无可料及的瞬间,他盯住地面的眼冷不防上擡。
那目光跟尖刀似的,一刀飞进里斯眼里。
里斯眼皮忽颤,脊骨跟着一个悚栗,真感觉自己被剜下了一块眼肉。
若非许织夏是知根知底的女孩子,里斯都要以为,自己勾搭的是这个男人的心肝宝贝。
第03章
“有烟吗?”许织夏终于想起来要反应,生硬扯远话题。
里斯愣住,看见许织夏浑不知情的脸,他思绪很快从男人的压迫中抽出,不再无厘头乱想,当即笑起来,去掏兜里的烟盒,蕩出一身风流气:“你还会抽烟,我从不知道。”
许织夏不答,接过他递来的那支烟,攥在手里:“谢谢。”
“不过打火机被扣在旧金山的机场了,我正要去买。”里斯试探问:“想不想再一起喝点酒?”
伏特加的后劲汹涌而上,许织夏不太愿意再多讲话,甚至都没思考明白他意思,就“嗯”声敷衍回去。
“稍等我几分钟。”里斯笑着奔进雨里。
他一走,四周顿时变得空静,外面细雨蒙蒙,风过,有花簇的窸窣声。
许织夏只身在电话亭里发呆。
这支烟宛如一条见不得光的毒蛇,从阴影里蜿蜒爬出,露出截尖尾,朝她吐出鲜红又邪恶的信子。
许织夏没抽过烟,从前不听话了是要罚站受批评的,所以她向来安分。
眼下,她突然萌生了堕落的念头,想尝试抽烟。
可只是想想,都好像是要犯天大的错,哪怕是想借酒任性都无法心安理得。
烟在手里捏得皱巴,许织夏脑袋混乱,甩几下甩不清醒,她迷迷瞪瞪踩着一地湿花走到路边蹲下,仰颈闭起眼,让凉丝丝的雨飘到自己脸上。
不多时,公共电话陡然响起来电。
许织夏茫然回首,见它响不停,她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站不太稳踉跄了下,回到电话亭里。
她嗓子都被酒浸泡得虚软,发出的声音格外空灵,尾音拖得长长的,说话也慢,咕哝但态度不失礼貌:“谁呀……”
听筒里悄寂,压低的鼻息似有若无。
许织夏耷拉着眼皮,朦胧地眯成一条缝,凝神卖力去听,一道成熟男性略哑的声音缓缓入耳,声线沉而压迫,又矛盾地伴着几分理应不存在的柔和。
“瘦了。”
许织夏脑中轰响,呆滞着,剎那间就被这个声音抽走了魂。
没出声,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的沉默在意料之内,男人没要求她回应,自然而然地把彼此间的陌生感压到最低,换了个稀松平常的语气:“下雨,乱跑什麽。”
电话里,他又不着痕迹问:“男朋友?”
许织夏双手紧握着耳旁的听筒,屏住气,心髒慢半拍地重重震起来。
这个问题,从他口中问出来,难以言喻的微妙。
“嗯……”她失着神,低声试着回应,头脑在清醒和糊涂之间横跳,空虚,麻木,不听使唤。
她其实都不确定,他问的是不是刚刚陪她在这里的里斯。
但她只会嗯了。
静了几秒,男人淡哂了下,似乎对其很不满意:“也不知道提醒你遮伞。”
随后他的语气便多出些听不出喜怒的肃沉:“都学会谈恋爱了,几时的事?”
“……”
“问你呢。”
许织夏低着眉眼,眸光涣散,话也没听进去,以为自己在梦里,喃喃着自说自话:“男朋友……未来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