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乔看着床顶，可惜啊，她活不到那天了。

宁乔抓紧了甘回的手，眼泪滑落，“可是甘回，我舍不得你啊！”

我好不容易在我等待的人生中等到了你，可是我福分浅薄，不能陪你度过曾经许诺的春夏秋冬了，让你一个人在这人间备受煎熬。

甘回不忍看她。

宁乔看着甘回偏过去的头，泪水在眼角滑落，砸进枕头，“甘回，你可不可以，慢一点忘记我？”抓着甘回的手更加用力，苍白的却是她的手。

甘回眼里含泪，听到这句，头埋在床铺见，身子颤抖。

他，哭了……

宁乔安慰他，“回回，不要哭，我会心疼。”

甘回不敢擡头，生怕这一擡头，就再也见不到宁乔了。

“回回，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甘回不记得那天说了多久，只记得宁乔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她说孩子就叫十八，那年七月十八，宁乔捡了他回去。

她说不要把死讯告诉宁柳儿和言清辞，怕他们在外担心。

她也说把她葬在一个能看到甘回的地方。

她还说让甘回照顾好十八，告诉他，他有一个不负责任的娘，会在天上看着他长大。

……

她最后说：“甘回，你不要赶走明月和兰姨，让她们尽心尽力把十八拉扯长大，我房中有二十多件衣服，都是给他的，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啊？”

宁乔紧紧盯着房顶，眼里的光慢慢散去，抓着甘回的手慢慢失力，向下滑落……

她恨朱音……

在她次次的算计中，她在喜得贵子的这天永远闭眼，她不能陪着甘回变老，不能陪着十八长大……

十八出生在十五，花好月圆的日子，却不能团圆了……

宁乔，死了……

像是感应到了一样，兰姨怀中睡过去的孩子，此刻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五更夜。

尚书府却是哭声连天，哭响了东方鸡白。

灵堂前。

随风飘着的白幡晃动着甘回麻布衣服的身影。

她最终还是离开了……

那年，他十三，初初失去双亲，一路北上，被宁乔带了回来，说是帮她报仇，后来发现她，哪有那麽多仇，不过是她也不熟悉这京城生的幻想，后来的他，是在她的羽翼下长大的。

师父是她找的，去西南的机会是她找的。

林沉也来了。

穿着白色衣衫，简单干净。

他好像没怎麽介入宁乔的世界，宁乔一直当他是兄长，他也未敢有逾矩之举。

年前他也娶了妻……

林沉跪坐在甘回旁边，说：“她确实挺招人稀罕的。”

“第一次见的时候，跟个兔子一样，胆子小小的，后来你来了之后，她也看着胆子大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爱上她了，明明她一点也不适合我。”

甘回转头，几日的消沉让他面部有些凹陷，脸上胡须多了不少。

“她今年多大了？”

甘回闭上眼睛，“二十七了。”

林沉苦笑，“你也可怜。”

谁说不是呢？

十年后。

八月，天高云淡，秋意偶尔袭来。

甘回也有了岁月的痕迹，眼角有了细纹，他牵着甘之到了宁乔墓前。

甘之眨巴着大眼睛。

他和宁乔长得真像啊，宁乔走了，所以她留下十八，让他在岁岁年年的人生里有个期盼。

甘回拉着甘之蹲在墓碑前，上面写着甘回爱妻宁乔之墓，字字都是甘回刻的。

“言杜衡也长大了，半月后就要娶妻了。十八也十岁了，如今功课很好，夫子经常夸他，这一点，也像你。

我从小就一点都不喜欢读书，你却是个啥都会的。”

甘之烧着纸钱，也说道：“娘，我有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就像是他们口中的你一样，爹把我照顾的很好，您就放心吧！”

甘回让他起来，先回去。

甘之起身，规矩行礼，走了回去。

甘回看他走了，才徐徐说道：“乔乔，你不在这十年，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你说，这是不是我没保护好你的惩罚？”

一只蝴蝶飞过来，停在宁乔墓碑上，缓缓向下，嗅过墓碑上的每一个字，最后停在甘回眼前，靠近甘回的眼睛。

甘回托起这只蝴蝶，笑道：“你总是喜欢与我玩些弦外之音的哑谜。不过，梁祝的故事我倒是听说书先生讲过，你戏耍不了我。”

蝴蝶好像是听懂了，煽动翅膀，细小的粉末掉落在甘回手上。

甘回笑了笑，“你想带我入梦做庄周吗？”

甘回闭上眼睛，沉沉睡过去。

梦里他带着老了十岁的妻子宁乔到了南欢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