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往事

呦呦是也

第 1 章

十七年了，青云山庄再出江湖。新任庄主沈岳延续了以往的高调作风，受邀参加安定侯宁钦立八月举办的江湖聚会，以此宣告青云山庄沈氏的重生。

消息一出，云水城哗然。因着这聚会每年只邀请四个氏族，名额有限，往年云水城都在传谁有足够的脸面拿到安定侯的请帖，而今年则都在讨论青云山庄。宁氏用来举办聚会的别庄门口，日日都有人等着看沈氏的风采，当然，也有人等着看笑话。

七月最后一日，豔阳高照，宁氏别庄府门前，管家仍在门口迎接前来的客人，远远便见一匹马“蹬蹬蹬”前来，马上端坐一位十六岁的少年，一身白衣飘飘，丰神俊朗，剑眉星目。那少年在别庄门口勒住马，右腿前踢，利落跳下马来，沖管家抱拳道：“在下沈林，敢问青云山庄昨日可有人前来？”

管家一愣，立即笑道：“沈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云水城所言不虚啊，沈庄主昨日已到，我这就带沈公子过去。”不怪管家反应快，昨日沈庄主已经交代过少庄主要晚来，他一直放在心上，一听姓沈的，可不就是了吗？

沈林站得笔直，微微颔首，谦逊地道谢，正要走，却听得身后一声尖锐的马嘶声！

沈林回头，原来是别庄的下人要将马牵到马廄，那马儿性子烈得很，怎麽也不肯，顽劣地同马夫争夺缰绳，一来二去的，马儿越来越焦躁，长长一嘶，随后高高扬起前蹄，带得马夫往前一趔趄，差点摔倒。

“啊——”是女孩的尖叫声。沈林眼疾手快，右手拇指与食指放在唇间，响亮地打了一个唿哨，喝道：“耳耳东！”

马儿似是听到指令，于半空中卸了力，前蹄“嘚嘚”落了地，在原地踏了两步，没伤到人。

沈林盯着耳耳东，确认它不会再闹脾气，温和地请马夫把马牵走，又扭头看向方才尖叫那女孩，十四五岁的模样，鹅黄上衣，藕粉下裙，清清亮亮，跟夏天一样。“你没事吧？”

那女孩直盯着沈林，眼睛都挪不开了，羞涩地摇头：“没事。”

沈林朝女孩笑着一拱手，表示告辞，随后转身而去，脑后半束头发在初秋的风中轻轻扬起。

管家引着沈林进门，一路拐了无数个玩，到了一处小院，这是安排给青云山庄的住处，名唤涌泉。沈林再次向管家道谢，迈进了院门，径直走到堂屋里，沈林撩袍跪下，端端正正叩首：“沈林见过义父。”

坐在上首那人便是沈林口中的义父，青云山庄的庄主沈岳。沈岳放下茶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跪着的孩子，见他头发衣裳都未乱，动作姿势也端正大方，确定他没在外头给青云山庄丢脸，这才冷冷道：“起来吧。”

“谢义父。”沈林低眉垂目，应声之后片刻才站起，规规矩矩，不越雷池一步。

“庄里的事都安排好了？”沈岳声音很冷，不茍言笑，面相看着有些兇。

沈林微微擡头，足够义父看得清他，却又不会无礼地直视长辈，这是他十几年来在鞭子下一点一点磨出来的规矩，无可挑剔。“回义父的话，都安排好了，义父不必担心。”

来之前，沈岳说是让沈林学着打理山庄事务，便带着师弟沈峤先来一步。沈林在庄里吩咐好大大小小的事情才过来。

只迟一天，既是因为沈林向来熟悉山庄事务，办事快，也是因为沈岳最多能容许他一日不在。

这也是他在鞭子下学会的事情。

“下去吧，晚些用饭。”

“是，义父，沈林告退。”沈林说着朝向沈岳倒退几步，快到门口了才转身。

从山庄带来的几个仆人早给少庄主收拾好了房间，但沈林向来不惯有人伺候，便打发了下人，自己进屋去了。

关上门，沈林终于露出些不同寻常的表情来，他轻轻咬着下唇，似是忍痛，随后层层解下白衣，看着衣服松了口气，幸亏衣服上未沾血，否则他就要给青云山庄丢脸了。

沈林背对着桌上的铜镜，尽可能扭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后背鞭痕密布，有些地方隐隐泛着血丝，还有化脓的迹象。这是义父动身之前为一点小事罚的，没有上药。

他长这麽大，受罚之后从没上过药，尽管他曾因为不处理伤口而高烧多日，伤口溃烂，尽管小师叔沈峤不仅一次地跟义父说不上药会疼死，但他的义父，从没在这件事上松过口。

犯错受罚是应该的，受罚之后再上药，那惩罚的意义何在？

沈林不敢违背义父的意思，这样炎热的天气，他最多只能脱下衣服晾一晾伤口，用毛巾小心地擦去背上的汗。鹹湿的汗水蛰进伤口里，实在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