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顿时平静下来。下九低头在平滑如镜的湖面照了照，贱兮兮地说：“这个，真没有。”

这个结果，我是料到了的。从雪姬丧命、我重伤撤下雪峰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和玄御可能再不会有交集了。五百多年来十二他们四处打探他的消息，可我等来的始终是失望。

我想着，也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玄御正日夜守护着他长眠的心上人，怕是再不会记起曾经有一个张狂而又无赖的姑娘癡缠过他，甚至不惜为了他去赴死。

小九轻轻划着水面，声音轻轻的：“想他的话，就快点好起来吧。”

空明之境中的时光了无痕迹，日複一日好像也没什麽区别。因为伤得太重，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我什麽时候才能好起来，甚至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恢複到以前。

有时候我会想，倘若我从未遇到玄御，此刻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也许我依旧是血海的座上宾和半个主人，又或者正在八荒六合恣意游耍，遇到巫妖打架，也许会凑个热闹，无论如何总不至于沦落到神识受损、元神重创的地步。

只是也不过想想而已。我大约是累了，又或许晓得自己从来没有机会，以后也不会走进他心里，那些儿女情长的事，只好同我一样沉没在这清冷的湖底。

又一颗石子从湖面滑过，比前一次滑得更远。小九喃喃地说：“九天息壤，真阴之水，离火，无是之风，四大俱在尊者命中，快点醒来吧。”

那之后又过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忽一日，小十二风风火火地跑回来，边跑边喊：“九哥，打起来啦，打起来啦！”

“谁打起来了？”小九问。

“巫妖全面开战了！帝俊、太一跟十二祖巫打得正酣，我还看到了玄御和元始天妖！”

一潭碧波变得动蕩不宁，小九回身，不安道:“尊者？”

寻仇丹穴山

小九那一声“尊者”，既有兴奋，又透着不安。

我明白，因为空明之境中的时光了无痕迹，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在经历了漫长的孤独和寂静之后，小九不晓得还要等上多久，不晓得什麽时候我才能痊愈。乍见这来自湖底的动蕩，他自然是又期待又担忧。

这是我有生以来伤的最重的一次。在过往的万万年里，我甚至不知伤痛为何物。拜元始天妖所赐，我晓得自己也并非无所不能。

而这一切，都是在认识了玄御之后。虽说是在嵯峨山因为黑玉之精和元始天妖结仇，可在我心里，其实早已和他结怨，因为爱玄御，所以仇其所仇。

这样的结果，便是九死一生。我不惧死，只是每每想起撤下雪峰前那最后一瞥，看见玄御将奄奄一息的雪姬抱进怀里，悲愤交加的神情，心里仍是很疼。印象里，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不淡定。

回到空明之境后，我曾一度以为我熬不过这场劫难。因为始终无法平複心绪，受损的元神根本得不到治愈，我终日昏昏沉沉，偶尔清醒，心中也是纷纷扰扰。小九便日複一日隔着深深的湖水同我讲话，起初我听不进他在讲什麽，后来我想通了，我惹了一身的恩怨情仇，了断了自己倒是容易，只是这样也并非是真正的了结，身后事仍然纷扰。更何况连小九都说，作为一个蕴藏了四大先天本源之气的圣者，倘若挺不过来，实在是太掉价了！

那之后我尽量不生杂念地凝神聚气，情况似乎好了许多。最重要的是，我身处的这方水域能够滋养元神，因为它正是先天四大本源之一的真阴之水，也是我出生的地方。而这空明之境，是我封在幽冥血海海眼的一方圣境。衆所周知，幽冥血海是天地间煞气最重地方，而空明之境却至纯至真。这正符合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互生的道理，后世太极图也是此理。只是这件事我没告诉过冥河，若论待人之诚，我实在是有愧。

随着伤势渐愈，我也开始重新思考一些事情。距离雪峰一战已过了数百年，这数百年来，我从未有他的任何消息。有时想起那道清逸离尘的背影，渺渺犹如前世。我终于肯承认我从未走近过他的心里，以前种种，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喧闹。以前的自己，爱得何其自以为是。

除了玄御，我琢磨最多的便是元始天妖。这只洪荒最早的妖怪，一身的混元戾气，一招混元血爪几乎秒杀一切。倘若破不了它，狭路相逢便只有坐以待毙，更何况这老怪物暴戾无常，留着终究是个祸害。这数百年来也不曾有他的消息，料想在雪峰上，我那一剑虽没能要了他的命，也定然让他伤得不轻，所以他才会隐匿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