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抑着怒气，问道：“你说你看上这个男人，行，那我帮你一起想法子把他带回去，可事情即将结束，你又开始追究前尘往事，这是何苦呢？”

姜义道：“何苦？姜和，查清真相，让自己活得明白些，哪里苦？我倒是觉得，你前二十余年里为了两头欺瞒，费劲心思，而我认贼作父，活得无知又纠结，这才是苦。”

姜和微微讶异，登时明了她这话并非激将，当年种种，他终究没能瞒住。

姜义道：“江湖儿女，有恩报恩，有仇寻仇，是你教我要做个坦蕩人的，怎麽到了自己这里，就变得优柔寡断了？”

姜和沉思半晌，末了无奈道：“你娘让我保护好你，我以为助你远离是非，便是最好的活法，却不料你本人就是个制造是非的最大根源。”

他举起那只钢爪，这爪只是几条折弯的铁条松松地连到一处，不止是何缘故，竟吓得李有才这样轻易地说出真相。

“母亲死于一人手下，此人手上功夫非同一般，江湖人戏称他为‘钢筋铁爪’，只因他一双手比精铁还要强劲，使得最得心应手的一招便是‘纤纤擢素手’。”

姜义惊道：“这人出自黄工路？”

“纤纤擢素手”一招，乃是黄工路这一门派的看家本领，这门派的人无需兵械武器，将功夫练到了极致，便可力大无穷，徒手取人性命，要将这项本事用在哪处，那可就没人管得了。

黄工路得名，因了创派人是皇宫工匠出身，创派初期收录的人士大多也是这一出身，便取了谐音，这名字一直叫到了现在，刚好门主叠代，换作胸怀大志胸无点墨但人傻钱多且虚心纳谏的三皇子，倒也合适。

姜和应道：“看他功夫，可能是，但当年我也才十几岁，跟随衆人逃亡到了这个小村落，那一日自己误打误撞闯进了李家，在暗处窥见李有才告密，李有才的父亲正同这人商议着什麽，那人一听，神情骤变，立即把母亲抓了来……”

说着，他顿感悲痛，之后所言，字字滴血：“我看见那人对母亲下手，褪去衣衫，活生生将她剖腹挖肾，肠子流了一地，等他离开后，我才悄悄过去。母亲临终前交代我绝不能离开你的身边，让我一定要把你留下，后来想想，她当时应该已经知道出卖所有人的就是姜德了。”

姜义哽咽道：“所以我被父……被姜德带走的时候，高烧不退，一直哭闹，不是因为什麽劳什子香味？”

姜和含泪笑道：“什麽香味，那都是万伯父瞎扯的，他德高望重，自然是说什麽人家都信。当年我去求他，他说既是母亲所求，自然是要帮的，所以给你配了药，带我在山林间赶路，一路跟着你们。”

隔阂消除，兄妹两人总算重归于好，不再需要你猜我满地相互试探。

姜和迟疑地问道：“你那个叫白墨的朋友……”

两军交战，有胜就有败，此战，连州只许胜。白墨此番前来，必然是受到一定的胁迫，虽说相处不过短短几月，但他的为人在姜家兄妹这里是得到了极大的认可的，尽管张家一案尚有疑点，但为人与行事，在姜义心中是可以分开而论的。

倘若他是因着威逼而来，那不论胜利与否，班师回朝时都会对他的尚书令父亲有一定影响，同为太子党羽，能够利用来威胁他的，想来也只有白家了。

既是这样，那便怪不得他，人总有个身不由己的时候，假使事事计较着不妨，谁又能保证下一个陷入这般境地的不会是自己呢，到了那时候，又该求谁放自己一条生路呢。

姜义稍加思索，道：“白家迟早是要交到他手里的，早些懂得他父亲的难处也不是什麽坏事。他虽无辜，可太子绝不无辜，当年的边境失守与如今的张家，皆与太子分不开关系。”

言下之意便是，连州一旦失陷，依照太子此人的行径，百姓未必能够平安。因此，这一次对战，不仅是为了取得五皇子的部分信任，借机与他联手，更是为了护一城百姓周全。何况，这场祸事间接来讲算是他们带来的，姜义岂能坐视不理。

姜义揶揄道：“我本以为，有个武艺高强又听我话的乔牧也在，就可以像在状元村那样与三两好友携手江湖，快意恩仇，却不曾料到，两个麻烦凑到一块，平白生出了更多麻烦来。”

姜和倒是不以为然，只道：“要不然我会跟襄姨保证你是亲生的，就你这看男人的眼光，同母亲不相上下，净给自己找麻烦。”

这话一出，姜义不满地道：“什麽叫找麻烦，全天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另一个这麽好看的，这哪能叫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