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苦笑几声，道：“请不要对一个日程爆满的无薪长工说这种伤心话。”

王余荣温和一笑，道：“姜老板辛苦，早点歇息。”

姜义与衆人道别后，走出一段路，却发现乔牧也一直缓步跟随，手中还拿着刚才的东西，于是疑惑道：“乔公子还有其他事？”

乔牧也故作委屈，道：“自打我没有坦诚相告，姑娘就冷落了我，难道这些日子的相处都是在做表面功夫，并非真心相待吗？”

好一个胡说八道胡搅蛮缠的人，姜义声线没有半点起伏，平静地道：“我这一晚上是在跟鬼讲话吗？有什麽事就快说。”

乔牧也递上手中物件，道：“你在状元村用过的袖箭，我帮你把箭捡起来洗干净了，又仿照那个外形多做了几根。还有你之前拆的时候不小心把那件外衣划破了，我也帮你缝好了。”

姜义在朦胧的月光下翻来覆去把那件外衣看了好几遍，不禁在心中叹道，此人出手阔绰、武艺高强，还绣工了得，即便是抱有什麽目的而来，只要不图财，那就值得！

她摸了摸新制的几跟箭，和先前的一样，长短不过一掌，细如竹筷，可表皮磨得干净光滑，不仅不会粗糙剌手，还能在射出是更加快速，和之前的别无二样。

箭上还带有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她再熟悉不过，是村中盛産的木料，听长辈说她出生不久就被带着来到了村里，走后却哭闹不止，一整天不吃不喝，父亲只好带着他们又回去了。

一回到村里，闻见这香气，她便平静如初，父亲尝试在她的襁褓里放上一个香包，可香气不够浓郁，她还是哭得撕心裂肺，无奈只好把她留在村中，交予婶姨叔伯们抚养。

姜和留下陪着幼妹，又拜村中的万老大夫为师，也就是万里的父亲。潜心钻研医术多年后，他们终于发现是那木头可入药，香气带有安神镇定的效果。

姜义初到村中便受了惊吓，自然迫切渴求这股香气，于是姜和干脆把她的摇篮、玩具一概换成这种由木头制成的，随后渐渐长大，她身体恢複，也不再依赖着外物了。

好些年没闻到这股香气，倒令人有些怀念。

姜义抱着东西，由衷地道：“乔公子用心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但总归是要谢谢你这段日子的关……唔？”

话说到一半，她嘴里被塞进一块牛肉馅饼。

姜义不自觉地咬下一口，肉饼汤汁浓郁，皮薄馅厚，可见厨师功力之深厚。

乔牧也笑道：“好吃吗？”

她点点头，接过包了几块饼的油纸。

不等她问话，乔牧也便掰着她的肩膀转身，把人推走，道：“早睡早起。”

待人走远，一人在乔牧也站定，叹道：“真贴心啊真贴心。”

乔牧也道：“熊光华你要是很閑就去给你媳妇儿再绣一条帕子。”

熊光华人如其名，身形如熊一般壮硕，可手艺精巧，教会了他穿针引线，缝衣织布。

熊光华“啧”一声道：“哥哥们都是过来人，这还能看不出来吗？你自己活得比谁都糙，见着这姑娘，又是打扮得像只花孔雀，又是细心照顾，你……”

他身后蹦出一人扒着他的肩膀，只是这人身形瘦小，刚才没能看得见。

罗啸泉漫不经心地道：“哎呀，等着吧，这种时候往往死不承认，等到哪一天，人家遇到危险，他就英雄救美，看着伤势严重的姑娘，想起这时没把真心话说出口，只觉追悔莫及，悔不该当初。”

四周传来整齐的一声：“嗯。”

只见墙垣、屋顶、树梢，各处都是人，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就有一个姿势扭曲的人站着。

乔牧也面无表情地道：“只是受人所托，得把人照顾好……”

“哟哟哟----”

“万一她出了什麽问题，只会耽误事情……”

“说得跟真的一样嘿。”

“看得出来对人家没兴趣，真的。”

熊光华拍拍他肩膀，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整天就想着那些事情，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

乔牧也沉默半晌，道：“家仇未报，我又是何等身份，想这些事情，日子只会更过不下去。”

说罢，告别衆人，回了客栈。

他与姜义的房间相邻，经过时，乔牧也停下脚步，在那一扇紧闭的房门前站了许久。

为什麽她身边总有人对她好，乔牧也疑惑了许多年，可如今他只想着，为什麽我不能也对她好，为什麽我只会给人带来灾祸。

思绪在响亮的打更声里回笼，乔牧也似是立下决心，轻敲房门。

片刻后，无声无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