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龚绛提及连州张家一案，姜义险些遗忘这一个行迹隐秘的廿四营，只叹太子手下这一伙人于官场中声名显赫，但廿四营中人却极少现身，叫人不容易记起。

龚绛笑道：“漫天下瞎找，哪里有叫太子亲自交出来更快。”

调侃起来，少年人的灵动与狡黠尽显无比。两人相视一笑，心头的计策盛了满筐。

龚绛道：“你既已下定了决心，我们也不必对这姓姜的多留情。姜和虽说万事都依着你，但兹事体大，你是否也该修书一封，告知与他？”

姜义笑吟吟地道：“这事早传遍了，他这会说不準已经抵达都城，只等着寻个契机，痛骂我一顿呢。”

话音刚落，屋角传来极低的一记闷哼声，随后，便是无奈轻叹。

姜和显露身形，轻叹道：“这事该怪我，总以为竭力将你摒除在杂事之外，便能护你平安一生，哪知你的命数注定这般艰苦……”

说着，心中不住地懊悔，双眼渐渐模糊起来。

眼见着几人愈发伤情，姜义忙道：“如今我想得明白了，命数如何，该由我自己决定。了解一切恩怨，我自可随心踏上想走的任何一条路，若是一味退缩，岂不是正合歹人心意。所行之事不该因这等人而影响我的决断，却也绝不该平白受辱，向他这等万恶权势屈服。”

兄妹二人齐心而立，正如往常那般并肩相扶持，当即决意行此大逆不道之举，越是想，心头越是畅快，仿佛抛却凡俗虚礼后，又获新生。

三人寥寥几语定下事宜，只听得那小兵在门外踱步，有意加重了声音。

重靴踏地，一下又一下，更叫龚绛禁不住层层重压，忽然叱道：“此事本不该瞒她，你刚刚反思一番，怎的还要照旧行事吗？”

姜义见他二人突发争执，却哪能不在意，然则眼前这诸多琐事，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乔牧也行蹤未知。

当即问道：“乔牧也在哪？”

姜和道：“平日瞧他跟在你身边，一路言听计从，和其他手下并无分别，想来你对他也没有太深的情意，当下不若将他也当作寻常的手下，先将你自己救出这困境，再行商议如何助他脱困罢。”

姜义愁道：“谁又说不表明出来就是没有情意了？我与他是生来的知己，自不必言说，便可知晓对方心意。即便是寻常伙伴，你也该顾及他在连州舍命助我们，这份人情，连州衆人总该还他不是。”

二人争辩起来却是各有各的理，龚绛忙道：“你终究是瞒不住她的。”

转而对姜义说道：“白家的婚服是太子所赠，你可知眼前的这一身又是从何而来？”

话里所提及的婚服偏就明晃晃立在屋里，姜义稍侧过头，眼前便见得突兀的玄色衣裳，镶就赤红袖边，其上无数繁複纹路缠绕束缚，如藤蔓牵引着生长，助力世俗礼教，紧绑着身着此华服的可怜人。华府自何处来，她自然知晓。

然而，龚绛说道：“五皇子向来少与大臣相交，此次赠衣，却另赠了一句话，其曰谢过姜大人捕获疯传假消息、以致扰民的一衆兇手，李求说这一衆人便是乔牧也与先前失蹤的成客。”

姜义早已叠起信纸，此刻听了，不免无意地使劲，纸张揉皱时喀拉喀拉的声响，总算唤回她几分意识。

姜义道：“五皇子与他决裂了？”

姜和道：“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我们却不晓得了。这消息是赵文晓偷着带出来的，他的轻身功夫虽然极佳，却也只能在层层守卫中，只身悄然来回，实在带不走人。若非不忍看那乔牧也被囚在地底下，几近断气，他也是不敢轻易与我们相见的。”

姜义起初只是有些担忧，听了这话，立即苍白了脸颊，片刻后竭力平複下来激蕩的心神，兀自想道，乔牧也这等功力，尚且被俘，其中必有隐情。

莫非他设局要查探些甚麽，如若这般，那在婚礼之时，料知姜义此举并非本以，不论情况如何，都该现身搭救，或是找她要一番说法才是。现下尚可有理有据地说服自己，姜义也就稍稍安定了些许，又对着另外二人说了。

姜和道：“不论婚礼当日他是否现身，我们都该再拖些时日，等援兵到了，再从长计议才是。”

姜义却道：“假使他再不来，那就该是我去救他，援兵不援兵的，早已帮不了我们了。五皇子要的从来不是别人，唯有他。只要乔牧也受他所挟，即可号令多方势力，这桩买卖，值得他为之拼搏。”

静默良久，姜义叹道：“但愿他念及往日情谊，不要撕破脸皮才好。”

两人向来都是依着姜义的心意行事，这时候她更占理，又无从反驳，瞧她神情坚毅笃定，便知事态已无转圜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