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语气低落，道：“也就是说，草原各个部族的人之间，不会轻易起争执？”

长孙原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欣慰地笑道：“这脾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姜义看他一眼，见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把镶嵌了细碎彩色珠宝的匕首，手柄正合适女子手掌大小，匕首一经拔出，便叫人感觉刃上的森森寒意直渗入骨，上头刻有蛇蝎缠绕成的图腾，蝎子尾巴正正扎进长蛇的嘴里，这长蛇沾着毒液的牙齿也深深嵌入蝎子尾巴里，再瞧另一边，蝎子的两只钳夹住蛇尾，蛇尾又缠绕着蝎头，连结成一个圆。二者皆以毒性最强的地方相连接，头尾相交，却是为了以毒攻毒，在那另一头，其实紧紧依靠着，正如长孙家衆人。

长孙原道：“这是你母亲生前最爱的一把匕首，我二姐常说，生在草原，若是不够狠毒，早已被虎狼吞吃入腹，然则，虎狼再为强悍，也敌不过这蛇蝎的一口毒液。因此长孙家掌权后，长姐就拿这蛇蝎做了家族图腾，抛却以往的猛兽图案，又给我二姐的匕首上也加刻了这个图腾。我总想亲手将它交给你，但苦于身份，没找到个合理的缘由，生怕你不在意，将其丢弃。现下终于亲人相认，这匕首也该交到你手里了。”

姜义接过了，又问道：“这便是蛇蝎毒妇的来由？”

长孙原哈哈笑道：“不错！汉人近些年来，的确是拿这名号指代长姐。”

姜义静默片刻，低声道：“多谢。”

长孙原却驳道：“我把这东西给你，不是要你像汉人那样，做什麽感恩母亲感恩家族的举动，而是要你打心眼里认定，你就是我长孙家的人，凡是持有蛇蝎图腾的人，在外行事，恩怨悉数算在长孙家头上。因此，你尽管大胆地去做就是，即便对方有理，我们也会给他灭了口，叫他有理说不出口。现下，抑或是今后，想做什麽，尽管去做就是，不论闯下多大的祸，总归有你姨母和你舅舅我为你撑腰。”

姜义一愣，随即笑道：“家中长辈教导我兄妹二人时，可从不会说出肆意闯祸这种话来。长孙家若是养了孩子，怕是要纵得无法无天罢。”

长孙原叹道：“我常以为汉人教导孩童守礼明德，的确要好过娇纵孩儿。所以我唯有对你，才是这样的。长姐的几个孩儿若是胆敢仗势欺人闯下祸来，早已被我绑在树上抽鞭子。”

话音刚落，两人不禁笑出声来，却不知道笑的是什麽。长孙原看姜义摩梭这匕首，又往楼下瞧上几眼，乌孙合正笑得狂妄异常。

姜义回过神来，倏地抽出匕首，长孙原稍一点头，人已探出窗外，飞身下楼。

乌孙合忽然见着有一美人飘飘然而落，登时咧嘴笑得开怀，不住地上下端详着，待她走近几步，又调笑着问道：“美人有何贵干啊？閑来无事，不如由我做东，请你去梅莺楼喝酒！”

此话一出，身边部下皆是肆意狂笑，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义一步一步走近，先是将绑着几个汉人的绳子割断，再又走进了，一一割开手脚束缚。

日光下匕首寒光毕现，乌孙合斜眼低睨，盯了好半天，这才看清匕首上头闪耀着的凹陷刻痕，乃是长孙一家的蛇蝎图腾。

当下惊诧难掩，怒道：“长孙一家不在王帐指手画脚，竟无故改道来我这儿抢奴隶了！”

第六十九章  天地飘云自在随心

长孙一家的名号是何等的响亮，街上衆人听闻姜义身份如此显贵，心里也只是好奇，偶有大胆的擡头瞧上这美貌姑娘的真容，看了两眼便又快速低下头颅。

乌孙合怒气沖沖地吼了这一句，部下立即向八方沖去，人丛被马蹄踏散，借机沖出街市，不过片刻，及膝纷飞的黄沙尚未落地，街上已望不见更多的人影。

乌孙合部下八人于八个方位勒马，缓步逼近，将她围困中心，这是东胡人围困灵活猎物时用的法子，汉人谓之“天方地圆”，即倾尽人力将猎物驱赶入方形的围栏、房屋里，再由人在里头围成一个圈，圈子逐渐缩小，即便猎物出逃，也逃不出这天方地圆的限制。

但这招数常见于孩童嬉戏间，以孩童身形矮小灵活为利，更是因着猎物弱小，可以困在其中逗弄许久，多些乐趣。乌孙合此刻记恨姜义无故害他失了玩趣，便就有意羞辱与她，当下尚且安坐在高头大马上，在八人之外慢慢地绕圈，邪笑着问道：“长孙家何时添了这麽一个漂亮姑娘，怎的我乌孙部求娶适龄女子时，不走出来叫我们看看？”

姜义将他视作不见，只身形微动，目光时时紧跟他，看那包围里哪处得以突破。然则东胡人身形高大，所驾马匹更是健壮，光是一伙人分散着，已经显得拥挤，这下立于八方，马匹之间不剩什麽空隙，当真是走也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