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杂在电闪雷鸣和不息风雨中的, 是那条爬行生物的竖瞳，赤色的，像火焰一样流转摇曳。

风雨也不能让它熄灭。

阮栖在雨天里看到了一把火焰, 不属于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的眼神。

这一刻，它看上去和人类一样拥有丰富的情感，磅礴的生命力在眼底燃烧。

雨好像停了一瞬。

阮栖承认，她这次失手了。

“就这样放它走了吗？”

简星蹲在她不远处的树杈上，手上拆着一块巧克力。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是她看出来阮栖不想动手了, 可能是一点恻隐之心，也可能是没有必要吧。

“看上去太漂亮了，像红宝石一样。”

——它的眼睛。

阮栖说着, 从树上跳了下去, 她轻便的雨衣在风里扬开一道弧度。

“好吧。”

简星一口吃完巧克力，拍拍手从树杈上翻到地上。

巧克力淋了点雨, 她照吃不误。

吓得大喘气的李姐现在才跑过来，瞪着她们两个说不出话。

阮栖看着她的眼睛, 笑了一下。

这人——

她笑起来怎麽能这麽……

李姐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了，原本酝酿好要是的话全都溺死在了思维的海洋里, 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 明明本来都想好要是活下去怎麽把这两人痛骂一顿了。

李姐磕巴了一下，“你们，快点回去吧, 外面雨大, 太危险了。”

反正物资已经交换完毕了, 也没必要继续呆下去了。

虽然底下那个怪物不知道为什麽突然不上来了，但是以防万一, 一群人还是决定散了。

西门那边还没去过呢。

*

两边都去了一遍，来来回回还都得谨慎小心地赶路，相当耗费时间。

等结束以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今天下午交换的物资里有一些肉和菜，还有米面，直接当了今晚晚饭。

左右没有冰箱，还天天下雨，东西放不久。

所有人都在吃饭，阮栖在想什麽时候离开。

现在离开吗？好像有点突然。

……但是那道缝隙下面，还是有点在意，那条蛇给她的感觉和地面上的生物很不一样。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简星，“你想走吗？”

简星扒拉一口米饭，“都行，你想走我们现在就走。”

她不像阮栖，从来不觉得自己对这些人要负什麽责任，只是阮栖想帮一帮，她也就跟着来了。

“喂。”

才吃过人家的晚饭就告别多少是有点冷酷。

明天吧，阮栖想，明天就跟他们告别。

淋淋雨声中，学生们窃窃私语，异兽在野外嘶吼。

阮栖靠着墙角闭目养神，不期然又想起那条蛇的眼睛。

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

那个时候，弦传递来熟悉的情绪。

但是阮栖很有印象，这样浓烈的情绪，从来只在人类的心弦里出现过，所以也从来只有人类的哭喊会被她听到。

阮栖总是对人类格外青睐，总是愿意包容人类，尝试去帮助他们。

因为人类的心绪最複杂，最热烈，那些心弦轻易就能传达到她的精神世界。

而现在，她开始学着去倾听属于其它生命的声音。

那些不那麽强烈，不那麽容易被关注到的声音，分明沉默无声却又震耳欲聋的。

“它们……是有智慧的吗？”

简星扒拉一口鹹菜，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有吧？”

特殊能量都冒出来了，有智慧能思考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吧。

阮栖没再说话了，她陷入静默的思考，思考自己曾经的漫不经心，和那些无声的生命。

上个世界里的那些丧尸是不会思考的也没有智慧的，它们只会遵循本能行动，哪怕是看上去仿佛极具灵性的巨树和虫母，本质上也只是生物本能。

但是这个世界好像不一样，明明此前遇到过的生物也是无知懵懂的。

……所以她轻易地采用了曾经的态度，漫不经心处理掉妨碍她的东西，把自己当做救世主，滥用弦给周围人带去精神暗示。

就算没有她，难道人类就永远不回去尝试使用异兽的血肉吗？

不，不对。

阮栖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她分明见过——

在那场梦境般的世界融合里，她擡头，看见了斑斓的尾翼，仿佛生在神话里的神鸟，弦传达它的鸣叫和心灵。

仿若人类。

钟灵毓秀。

她忘记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智慧生灵不止人类一个。

她一定要去缝隙下走一遍，低下头，用足迹丈量生命的尺度，而不是像曾经一样，仗着自己不同寻常的能力就遗忘了那些血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