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玲知道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除了齐鲲每月送来推不掉的医药费之外，她从来不开口要钱。

今天这种情形实在是逼急了。

齐鲲眼皮都忘记眨，蹲在地上，擡眼看了看徐小玲，低声喊了声妈，语气惆怅，似在责怪，似在担心。

反倒是徐小玲最心宽，哎哟一声道：“这没有什麽大问题，割掉就没事了。就是左拼右凑，还差三万。儿子，你……”

“有，有的。”

齐鲲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年的经历，竟然让母亲都不好意思亲口向儿子开口要钱。何况这还是救命的钱。

郁祈安知道情况后，也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预约缴费。虽然母女俩没有和她过分热络，但在出租车上，司机羡慕她儿女双全的时候，徐小玲介绍郁祈安是自己儿媳，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齐鲲带着徐小玲去问诊，郁祈安和杨萧反正也帮不上什麽忙，只有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等。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齐鲲怕郁祈安想起孟立楠的事，毕竟她就是在这里去世的。

“祈安姐，你说应该不会有什麽问题吧？”

杨萧忽然问得模棱两可，关心则乱，一口气将心里想的所有问题含蓄地合并成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丝毫没有发觉。

郁祈安这才无意间看到杨萧两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克制住不让自己情绪崩溃，刚才一路在徐小玲面前嘻嘻哈哈，都是装出来，让她放心的。

“你说呢？医生都说切掉就好了，会没事的，放心。”

她将手搭在杨萧的拳头上，轻轻在指节上摩挲。

“之后，妈妈那里会不会就很难看……”女孩的声音越说越小。

毕竟两道巨大的疤痕，颜色深浅甚至触感褶皱都会与周遭皮肤不同。

郁祈安不打算骗她，“是啊，可是只有这个办法，你说愿意让妈妈切掉吗？”

“当然愿意！”女孩回答得不假思索。

郁祈安笑着在她紧绷的背上轻抚。

忽然一瞬，她发现自己从被安慰的人，变成了安慰别人的人。

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她就不再是能随意哭哭闹闹的孩子，不能任性耍脾气，不能无理取闹。

像一颗种子破土长出了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改变，却已经悄悄在为路过的蚂蚁遮风挡雨，抑或是在骄阳下提供一叶阴凉。

看着人来人往的医院，几层螺旋楼梯攀援而上，楼上每一层都可以看见行色匆忙的人。

她第一次来医院，是带齐鲲来的，后来他们还在走廊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还记得因为吃豆浆油条被狠狠嘲笑了。

再来这里，孟立楠已经快不行了，她每天来回在学校、餐馆和医院奔波，是齐鲲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她的手还无意识在杨萧背后轻抚，像安慰一只受惊的小猫。

郁祈安擡头，透过玻璃窗看向不远处住院部大楼的一角。

妈，我现在已经彻底长大了，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

哦对了，北京的早晚高峰太恐怖了，你没去体验也不用感到遗憾，一点也不好玩。

*

过了没几天，一切準备妥当，徐小玲的手术日到了。

没人严阵以待，都将这看做和洗牙一样简单，不给旁人造成心理压力。

徐小玲出来的时候，还被麻药昏迷着，眉头有些紧缩，一动不动。

没想到杨萧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姑娘，也能主动熟练地帮她擦汗，调整床位角度，事无巨细。

“醒了。”

郁祈安坐在病床旁边，看见徐小玲眼珠开始转动，随即缓缓掀开眼皮。

“妈！”

两兄妹齐声喊。

病床上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旁边护士急忙过来检查情况，顺道笑着祝贺：“恭喜，手术顺利。”

徐小林有些迟疑地想埋下头去看自己胸前的情况，扭扭捏捏。

还是齐鲲大大咧咧提醒道：“妈，不怕，我就是做医疗器械销售的，认识一个人做这个，等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找他。”

“保管给你做一个满意的。”

“没个正形。”病床上的人听他这大言不惭，脸上被羞得露出一道红晕，这才将就有了些生气。

*

春去秋来，徐小玲和杨萧索性就在郁祈安家隔壁买了房子住了下来。

她的伤口愈合，杨萧病情也控制住，在这老城区，交通不便，空气倒也洁净了些。

只是两家人住的这麽近，擡头不见低头见的，交流不少倒是真的。

比如杨萧刚转学过来，成绩跟不上，齐鲲和郁祈安两人轮番上阵，严加看守，势必要把当年留下的遗憾，在可怜的杨萧身上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