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所有居委会的大妈都来了，个个顶着小波浪方便面短发，染成红酒、栗棕色，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彼时他还蓬头垢面，眼角的眼屎都没来得及擦。

“您，们，有什麽事吗？”

“齐鲲啊，你妹妹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今天就是来表达一下谢意和感激。”为首的那位提出一筐水果递过来。

齐鲲还有些愣神，无恩不受惠，警惕地看着这位大妈。毕竟之前对郁祈安群起而攻之的人，必定少不了她们。

旁边的人连忙解释道：“就是祈安帮忙警察破案那个事，真的是造福了我们这片人，我们是出自内心地想感谢啊。”

“对对，这姑娘真是勇敢，又有魄力，还心善，齐鲲，你妹妹有男朋友了没啊？”

话题被这麽一带，阿姨们的本领马上展现，根本没给齐鲲回答的机会。

“你们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郁家的情况都清楚，知根知底的，有啥需求都告诉阿姨哈。现在她无父无母的，家庭简单，人又好，好找对象哦。”

郁祈安在内间都听见了外面的话，翻身打开手机。

之前的事情出了新闻报道，警方为了感谢她，把她的名字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明晃晃地表扬。

手机上十几条未读消息，全是同事和朋友们的问候。

还有一条三杯哥的：

【祈安啊，这下你彻底翻身了，做了这麽好的事，看那些人怎麽说。现在你在咱镇上成了大红人，以后听哥的就挺直腰板走路，不怕那些小人。】

附了一条链接，正是那篇新闻。

当地的头条，头功一件，阅览量直线上升。

“平凡女大学生深入虎穴，还一方安宁。”

这些媒体，着实有些夸张了。

此时门外的齐鲲耐心快被消磨殆尽，接下阿姨们好心送来的礼物，一一道谢后就急着关门。

关门前忽然想起来什麽，郑重其事道：

“阿姨们，郁祈安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你们知道吧？她不是我妹妹。”

门外的人忽然听见这麽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气氛僵持了一瞬，便被毫不留情的关门声给阻拦在了后面。

还听见有人喃喃：“谁不知道他们没关系，郁家毕竟养了他那麽些年，祈安对他也是极好的，想不到是个白眼狼，还专门提醒一句，就是不想管事呗。”

……

齐鲲进门，撞上郁祈安水灵灵的眼睛，脸色还是有些虚弱，却堆满了笑意，奶声奶气地喊了声：

“哥，你也是白眼狼吗？”

前一个字加了重音。

齐鲲佯怒，在她鼻尖狠狠刮了下：“别这样叫我。”

“走，去遛鱼，顺便给这个祖宗买点狗粮，太能吃了。”

郁祈安懒散着身体，拉住他的手撒娇，“下午吧，休息一下。”

齐鲲眼神却暗了暗，欲言又止，“也好。”

郁祈安发现他吞吞吐吐不似从前，问：“怎麽了？”

他眼神缓缓移过来，轻轻将郁祈安抱在怀里，“那个，今天郁新生执行死刑，但他说不想见你。”

怀里的人明显僵在了原地，迟迟没有开口。

齐鲲试探着喊了声郁祈安的名字。

她才若无其事地说：“没什麽，见面也没有可聊的。”

“齐鲲。”

“嗯？”

“我还是想去把他的骨灰领回来。”

毕竟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在他不酗酒不吵闹的时候，还是个会照顾女儿，贴心带礼物回来哄她的爸爸。

“好。”

齐鲲将她抱紧了几分，将下巴搭在她头顶，温柔万分。

“有我在。”

*

他们去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没有听见枪响，没有听见哭嚎，没有见到一个将死之人被一步步带往地狱时，身上功能失禁，泪流满面，双腿发软的狼狈。

他在郁祈安的印象中，还是那个脾气暴躁，心肠歹毒的男人，但是有这层关系，她还是想好好埋葬他。

毕竟，除了她，没有人会管他，即使是暴尸荒野。

看着眼前小小的木质盒子，郁祈安有些恍惚。

都结束了。

受尽屈辱的岁月，受尽白眼的日子，鲜血淋漓，破口大骂，撒泼打滚……

此刻的他安静得不正常，周边只余水声潺潺，世界安静得像是一个随时会破碎的玻璃球，但这层脆弱却隔绝了过往所有的不堪。

盒子上有一封信，他最后还是想说点什麽。

“祈安，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不奢求你的谅解，只是想和你道别一下。”

“原谅我最后也没有同意会见家属，你也应该早就不想和我扯上关系了吧。是我自作孽，这辈子造的罪过是还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