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萤(66)
他点到为止,不再描述玉佩的模样,毕竟事关皇权之事,若有人来冒认身份,只怕相当麻烦。
江照左无言,心中记下。
……
回公主府的路上,绮罗的神色一直不是很好看。
青玉与赵寻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是那位睿王当真丑到了他们小公主。可瞧公主的神色吧,凝重中几分挣扎,挣扎中又些许决绝,甚至某一瞬,还能瞧见一些愧疚的情绪。
愧疚什么呢?
啊——或许是不能替睿王寻到皇弟,故而愧疚吧。
心中这般想,青玉就脱口而出道:“殿下,毕竟京都的人那么多,寻不到也是常事,您不必想太多。”
此话一落,绮罗顿时一敛眉头,语调道:“……自然!京都的人数不胜数,本殿下一双眼睛,即便看花了、疏忽了,也是情理之中。”
“疏忽了?”
青玉蹙了蹙秀眉,问道:“殿下,你难道见过与那位睿王长得相似的人吗?”
绮罗神色微暗,垂眸低声道:“……没有。”
青玉察觉她语气不对,一时不敢再问。
一路马车悠悠,驶回公主府。绮罗下了马车,便命青玉等人退下,神色难辨地独自去寻萧远候了。越过长廊,行过碧湖,终于在樱花树下遇见了萧远候。
他一身素衣,正坐在青葱树下,身侧摆了一枚匕首,上面沾着些许泥土。
萧远候的背影平静无声,却莫名能让人安心下来。
绮罗一顿,想起从前种种。萧远候说他在北国住过,故而不怕冷,萧远候擅长对弈,可听闻儿时并没有人教过他……
她缓缓走到他身后,俯身轻轻问道:“……萧远候,你在做什么呢?”
萧远候仰首,深眸中几分温和,轻声道:“闲来无事,种种花。殿下,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绮罗一时哑声,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在萧远候身侧坐下,抬眸望向那株樱花树。
花树枯荣,见证了他们的相逢相知相守。细数,也过了一个春夏秋冬了。
绮罗沉默良久,终究惆怅道:“萧远候,我听说了一个故事……从前皇室中有一对皇子,小皇子被暗算流落他国,大皇子被毁了容貌。皇后为了不让皇位沦落他人手中,便派大皇子去寻小皇子。一别多年,小皇子也大约二十余岁了,虽然衣食无忧,爱人亦在,终究是有些缺憾。比起皇权富贵,这些更不算什么了。”
“你说……”绮罗忽然回首,凝望着萧远候,认真问道:“若他遇到了大皇子,会不会随大皇子一去不回呢?”
萧远候一直侧首望她,目色温和,待她说完后,才望向樱花树,笑了笑道:“殿下,世人都有权衡之术,有人以权贵为重,我却以为,万两黄金,十方城池,都远远不及这一株樱花树。”
“……”
绮罗目色一恍,怔怔望向樱花树。风拂过,一树枝叶簌簌,温柔了夏日。良久良久,绮罗眉间轻蹙,唇畔却微弯,似笑似哭道:“……傻子。”
萧远候无言,抬袖拢住了她,二人依偎在樱花树下。
……
夏日燥热,天际积云重重,隐约雷鸣,又下起瓢泼大雨来。江照左携着珠玉拜访公主府时,绮罗并不在。
青玉为他斟上一盏雪上松,道:“江大人来得不巧,公主昨日去了城郊皇庄避暑,些许过一段时日才会回来。”
江照左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侧首望着庭中的樱花树,道:“……无妨。”
雨势还大,不宜出行,青玉便让江照左在阁中暂留一会儿,又见江照左一身缄默,心中也无奈叹了叹,行礼退下了。
积云低压,雨珠溅落,沿着檐角飘进阁中,越过宽阔的青窗,见树影蒙蒙,在雨中萧瑟。
江照左眉间微恍,忽然想起些旧事来。
江南,烟雨蒙蒙。陈绮罗言笑晏晏地为他撑伞,衣袖却湿了大半,他接过伞,俯身替她拭去袖上的雨珠,她只是朝他笑,眼眸中好似有星辰熠熠。
“江照左,你连伞都撑得那么好。”
“……”
江照左垂了垂眸,缓缓将恍惚的视线收回。目光落在树下时,却忽然瞧见一块黑亮的东西,在泥土中露出一角。
“……”
江照左敛了敛眉,心中微动,忽然起身行入雨中,将那东西从泥泞中拾起。抹去污痕,见是一枚玄黑玉佩,其状似鱼,光泽暗涌。
不知是谁将它埋在此地,而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起睿王曾说过的话……玉佩、鱼状,年龄比绮罗大上几岁,故意将玉佩埋起,便是不想回大启……
萧远候。
江照左眉间似雪,心中回响起这三个字,一顿一顿的,在心中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