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末……哦，珊珊周末里都是回她母亲那儿住。记得她在我这用了夜饭，还兴沖沖地往家跑呢。门锁着，她就翻了窗子进去，大约家里很黑，一个小小人，就亲眼望见她母亲走了。”

“一个那麽高的孩子。”老妇人用手给我比着迟阑珊当初的身高，“就看见她母亲用一根绳子结束了生命。她许是当即便昏倒了，我和她外祖父赶过去的时候，都觉得这孩子捡回一条命来不容易。后来接过来一直贴身照顾着，只是这孩子倔，这些年来与她父亲一直走不近，估计还是怨着。也不怪她。”

“可她不知道，她父亲原本还是打算陪我那孩子一块走的，是珊珊的存在，彻底让他死了那条心。”

一时间内，我既为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悲痛的往事而感到讶然与钦佩，也为迟阑珊所隐瞒的黑暗的曾经而湿润了眼睛。

老妇人并没有计较我是否回应她。她为我打开门后，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笑得温和：“小孟，你不知道，珊珊中学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来告诉我，说她遇到了一个救命恩人。”

“我想，这个人就是你吧。”

“我很荣幸，这个人是我。”我朝老妇人笑道。

迟阑珊，我很荣幸，当初能够遇见你。

“去吧。”她示意我沿着前面的路直走。然走到一半时，又叫住了我，“小孟，你知道我为什麽会认出你来吗？”

“外婆的眼神好。”我笑着回答她。

“No,no,no……”老妇人大笑着，俏皮地指了指顶楼的方向，“是她说，最近这几天，有个差不多年纪的人或许会来，让我别赶走。”

迟阑珊与她外婆的家是完全的西式风格，却莫名令人感到温馨。或许是老人的原因，日常用品格外丰富，光是各色刀具餐盘就已经琳琅满目。我沿着楼梯盘旋着往上走，墙上还挂着许多幅涂鸦（应该是迟阑珊儿童时期的作品）及歪歪扭扭的十字绣之类。另外，各处沙发上都摆放着一条厚厚的毯子，而这些应是她热爱编织的外婆的杰作。

我一级级上着台阶，轻手轻脚地，朝往顶楼的方向。

可木板嘎吱的声响终究还是惊扰了她的好梦。

迟阑珊半坐起身来，长发略显蓬乱地披散在她的肩头，她望向了我。

几乎是难以自抑地，我走了过去，又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己，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正当我不知如何结束这个拥抱时，我感受到她的手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短暂的拥抱后，迟阑珊的脑袋枕在我的肩头，我的也是。她如此近距离的存在使我屏住了呼吸，只望见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晕染上了她的发梢，一些发丝缠绕上了我的眼镜，轻轻撩拨着我的脸颊，以至于産生了些微的痒意。

一时间，室内极静，甚至彼此呼吸的声音也暂时缺席。我隐约听到我的心在发了疯般地狂跳，好像连同她的也是。

迟阑珊轻轻的呼吸不久后扑打在我的脖颈处，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她自身携带的花香，又或者是阳光的香气。我送给她的蝴蝶标本被她置放在了床头，旁边则是她的一张单人照片。

阳光之下，青草之上，雪松为底，她笑得灿烂。

我松开她，有些歉意地与她说“冒昧了”。

而迟阑珊却笑了起来，她说孟总这样的帅哥向我投怀送抱，哪有不乐意的。

说着她起身披着大衣，长发散落下来，遮挡住了她那张微微泛红的脸。

她头也不回地走着，像极了那个夜晚，我下意识地便伸手拉住了她，不愿她再次离去。

“若男，你在哪？快过来帮忙！”一声喊后，童若男出现在楼梯口，他的目光聚焦在我牵住迟阑珊的那只手上。

“美丽的林女士，我这就来！”他嘴上大声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直到我放开迟阑珊的手才罢休，“我带小孟一起下来帮您！”

“那好，我去趟卫生间。”迟阑珊最后朝我指了指刚才她想去的地方。

童若男看着瘦弱，实际上力气倒挺大，拽着我就要走。我告诉他我能自己走，他却说孟宴臣你不要过河拆桥。

于是我说了句谢谢你，童若男又不愿说话般跑去帮崔姨择菜了。

所以一直等到晚饭后，迟阑珊的外婆拖住童若男陪她说话，我才有空将那只她遗落在医院的包还给她，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毕竟是夜里，风凉。”她递给我一条毛毯，擡头望着夜空，“林女士织了很多，这条你可以带走。”

冬季越往深处走，草木越是寂寥，星空反倒热闹。繁星缀满了夜幕，一闪一闪，像是儿时童话里，王子赠予公主镶满碎钻的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