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被人群撞到，苏父的手也被踩了两下。他急的大哭，和婆婆一起，勉力支持起苏父的身体。

这回也顾不上什麽城管不城管了，穿公服的反而更可靠。他们逆着人流，想要尽快出巷子，去寻找大人帮助。

意识到闯祸了的小孩如同鸟兽般散开。他们讲究点兄弟情义，没抛下在河里挣扎了两个人，而是去叫大人了。

茍黄萱的世界在快速切换。这一天对于父子两人来说都是极其难忘的一天，她一会看到的是奔涌的河，一会儿看到的是衆人杂乱的腿脚。

她看到巡逻的程星赶到岸边，毫不犹豫跳了下去。河流的水越来越急了，不知何时甚至打起了浪。

她看到巷子顶端，谁家高空摆放的花盆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前奏中摇摇欲坠。

小胖子将苏父交给行动不便的婆婆，自己像一只团雀一样，蹦蹦跳跳地沖出去。

“咯……”苏父牙齿打着战，伸出手企图阻止着什麽。他看到小胖子高高跃起的身影，还有那使劲舞动的双臂——

“我们这里——有人昏倒了！”

呼——

花盆落了下来，不偏不倚。

苏定修昏昏沉沉的，感受着双臂几乎被岸上的人拽到脱臼。劫后余生的痛快还未诞生，他听到有人在尖叫：“啊呀，那个警察沉下去了！”

足球已死

茍黄萱站在两个人的记忆交接处, 缓缓放下了捂住眼睛的双手。

她已经从画面给出的细微信息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不愿意看。

无关胆量，人们总是无法面对美好崩塌, 幸福碎裂的。

“大星哥…大星哥……”

苏定修在病床上不断呓语，右手在空中乱抓着。茍黄萱知道他在梦什麽——梦到程星在水里。

程星和同事赶到时, 被称作老大的小孩已经支撑不住，也沉了下去, 水面上只有些许泡泡。苏定修有着父亲共命，看上去的状态反而比溺水小孩要好一点。

程星与同事接连努力, 先捞起来已经失去意识的那个。他複潜入河底，拽住苏定修，慢慢上升。

急促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 小孩被推举出水面。重见阳光的那一刻，他头痛的很厉害，痛得他几乎要嚎啕大哭, 只恳求谁能够帮帮他。

然而他使不上力气叫不出来, 他咬住了什麽东西, 怎麽也不松口。

苏定修尝到了血的味道，那宛如被沤烂的铁器。他混混沌沌的, 目之所及，是离他越来越近的天空。

可一直托举他的人没上来，苏定修不止听到，他余光看到了程星没入河面。随着第一滴雨珠蕩开涟漪，暴雨倾盆而下, 那些许混杂着唾液的血丝, 也被迅速沖刷蕩漾。

“是我害了你吗？”

他几乎自虐的，反複品鑒这个问题。噩梦来袭, 无与伦比的愧疚与自责完全淹没他。

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苏母跌跌撞撞沖了进来。她手都在颤抖，摸着苏定修的脉搏，感受着生命的有力跳动才慢慢平息。她环顾一圈，发现除了医护人员，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的蹤迹。

“苏女士，请您放心。患者经过检查后并无大碍，留院观察一天即可出院。”

向护士点点头，苏母语调发颤：“我丈夫呢？他还没来吗？”

“您丈夫是……”

*

苏父也在医院，却并没有去看望自己死里逃生的儿子。他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像是一尊石像。

并没有用多少时间，手术中那三个字的灯灭了下去。医生没有摘下口罩，简单说了两句节哀后就让开了位置，盖着白布的推车被护士从里面推了出来。

“你在干什麽？警察局的电话没有打到你这里吗？儿子溺水了，幸好没出事。”

苏母依照护士指的路，远远瞧见苏父垮下去的背影。直到她离得近了，才看到那具抢救失败的遗体。

“这是…谁？”

苏父没有回答她。

瞧着那白布下的人形轮廓偏小，苏母捂住心髒，“不会是和定修去玩水的那几个孩子吧。天啊……”

苏父仍然没有回答她，将脸深深埋到了自己的双掌之中。

他的肩膀抖动着，从双掌之间渗出了似血一样的液体。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沉浸在了一场走不出来的梦魇——

“城管在追人，我摔在了地上。小鑫为了找人扶我，跑出巷子。他们说，他们说风太大了，吹掉了一个花盆。正好砸在了他头上……”

红的白的，交相辉映在地上画出一朵初绽的花。暴雨很快沖刷走这朵花，只留下一个腿脚在无规律抽动的孩子。

其实没有抢救的必要了，是苏父坚持，是程鑫小小的身体在医护人员手上还是软的，是热的。他们以为会有奇迹，用最快的时间奔赴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