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阿姨找到她，没有责怪，只是夜深时拿着细针在灯下补了一晚，老花镜都挡不住她频频皱起的眉。小女孩趴在床边，扬起脸认错：“对不起，孙妈妈，我不该跑那麽快的。”

“没事的，你一个小孩子，天性是这样。哪有小孩子能坐得住？我不怪你。”

院长阿姨放下裤子，却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句话真的让小女孩以后都能安安稳稳坐下来，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小女孩裤子上补上去的那朵小花消失，她穿着好心人送的裙子，手里举着一块钱一个的纸杯蛋糕，正在和院长阿姨娇气十足的撒着娇，一言一行都带着一股憨憨的天真：“孙妈妈，我想去踩泥坑！”

“裙子会髒的。”

院长阿姨只说了这一句，才4岁的小女孩嘴巴一瘪，怏怏不乐。

似乎是怕自己语气过重，院长阿姨耐心多加几句解释：“巧巧，穿这裙子最好不要去踩泥坑，泥点会溅上来的。衣服弄髒以后，我很难洗。”

摸着院长阿姨粗糙开裂的手，小女孩嘟着嘴，到底没有学着动画片上的样子出去蹦蹦跳跳，踩踩泥坑。

她吃着纸杯蛋糕，在生日那天学会了安静。

滴滴答答，时间在往前走。三岁的女孩在地上声嘶力竭哭着，被赶来的院长阿姨心疼地抱在怀里。

送她过来的是她的母亲，对方匆匆塞来两百块钱，哀求道：“大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都怪我不懂事，让那男的给骗了。现在她爸跑了，我要嫁的那家不许我带孩子。我留着她，我们两个会一起饿死的。”

那个年代太多这样的事，肯留点钱，已经算是尽心。

院长阿姨知道，不留下这个小女孩，说不定这个孩子就会被她母亲转手送给谁家做童养媳。

民不告，官不究，制度也还不完善。只要双方都默认，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的孩子算什麽？

院长阿姨收了，又劝道：“我要你这钱是给你照顾娃。你多少还有点心在，以后日子好过了，把她接回去总好过把她送给别人养。”

小女孩母亲那张年轻的脸庞涨红，终究是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局促搓着手：“我，我晓得，我记得的。她生在七月，我记得的，明年我日子好过了，就接走，给她买蛋糕。”

骗子。

茍黄萱在心里想。

她看到了的，林乔从三岁到七岁被领走，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母亲的大蛋糕。

她四岁生日吃的明明是一个纸杯蛋糕。那是一点蛋糕的边角料，加一点廉价的植物奶油。

看着母亲头也不回的背影，小女孩哭着哭着，累了，在院长阿姨怀抱里沉沉睡去。

林乔在福利院的过往如同幻灯片一样被播完，接下来登场的就是茍黄萱。

她只看到两个画面。

一个是她被院长阿姨放在泡沫垫子上，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她撅着个屁股爬呀爬，硬是爬到了院门，抓着一个人裤脚嗷嗷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有人预约要过来，我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开着门準备迎客。”

总是在忙碌洗刷东西的院长阿姨时刻注意着大门，此刻正第一时间赶来解释。茍玄雅满脸黑线，擡起了自己的脚。

“哇…哇……”身上有些髒的小娃娃还不知道什麽叫害怕，乐颠颠抱着这个会自动上下的跷跷板。

“哎呀！”院长阿姨差点被她的举动吓出心髒病，过来一拔，没拔出来。

“这个小孩好有意思，老公，你说我们收养她好不t？”

正在此时，原本的预约人到了。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看上去穿着讲究，手挽着手，相当恩爱。

院长阿姨有心抱茍黄萱给领养人过目，却怎麽也拔不出那根“萝蔔”。

茍玄雅眼神淡淡扫过準备领养孩子的夫妻，弯腰轻松拎起小孩子的衣服，嫌弃道：“你们要就拿去吧，看着脑子就不灵光。”

旁观着过去的茍黄萱：……你现在就嫌弃吧，不知道是谁，以后抱着我狂亲还一口一个小乖乖。

院长阿姨匆忙接过小孩，熟练拍拍孩子背。那对夫妻看着茍黄萱圆鼓鼓的小脸，脸上的笑意加深，伸手想接过她。

“阿巴…阿巴…咕……”小孩眼神澄澈，忽然打了个嗝，些许奶白液体从嘴里涌出。

院长阿姨赶紧用垫巾擦了擦，解释道：“可能是因为吃饱了又被动来动去，小孩子胃浅，才吐奶了。你们放心，这个小孩身体很健康的，没有什麽疾病。 ”

院长阿姨事情多，请的人又做不长。只能靠着节假日志愿者的帮助，勉强保证每一个孩子最基础的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