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苍白下巴尖尖，还挂着两个黑眼圈的青年靠在椅背上，一副滚刀肉的混不吝模样：“不信你去查！唉哟，警官先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的勤快啊，业内出名的！您不记得我了？我都记得我给您送了好几次呢。怎麽，吃完不好评就算了，还不认账？”

“你！”

苏定修赶紧拦下了小李指过去的手，低声道：“机子在录像呢，对群衆的态度要温和。”

他站起身，双手撑住桌，上半身前倾。苏定修的影子笼罩住青年的脸，造成了一种心理上的施压，可他说的话仍然是相当柔和的，甚至带着一点为你好的意思——

“这位朋友，你工作辛苦了。这人嘛，忙忙碌碌的工作一天，不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我们现在在谈的呢，并不是什麽看你不爽，要搓磨你。而是请你站在受害者家属的角度想想，帮帮我们，尽量回忆一下。你说你完全不记得杂货店了，我是不相信的。在监控中你第二次回来时，你有一个明显扭头看店门的动作。”

苏定修紧紧盯着他，说话的节奏骤然加快，如同猛然变大的暴雨：“朋友，我们不能暴力执法，但被警方缠着，时时上门询问，也是件让人很困扰的事吧。你第1次可以说是路过，但是你第二次为什麽要回头看？你看到了什麽，你注意到了什麽？下午3:35，你回来后看完那一眼，眉头有一个松弛的微表情。你…在放心什麽？”

身份证上登记的名字是刑生生的青年擡起头，吐字清晰：“我已经说了，我在送外卖。我承认我骑车的时候脑子里在胡思乱想，没有专注骑车，注意前方道路。”

“要不这样吧，我交200块钱罚款，下次一定不左顾右盼。警官先生呢，你也在市区里面开展一个道路安全交通的教育。教育我们平头老百姓骑电动车的时候呢，不要转头去看其他的店铺什麽的，不然会被警方找上门～”

遇到一个老油条了。

苏定修差点都被气到，撑在桌上的双手骤然用力，手指发白。

他看着这油盐不进，还莫名其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态度的青年，越发觉得古怪。苏定修知道，正常人被警方请来做笔录，即使是作为证人配合行动，那也是两股战战，拘谨而又小心。

刑生生，学历是九年义务教育，现靠送外卖为生。这麽一个在社会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竟能如此熟练，甚至傲慢的应对警方？

“头儿！重大发现！”

外面有警员在敲门，苏定修压下心中疑惑，给小李丢了一句：“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接着问。”

穿过铁门，他来到刚刚叫他的警员面前：“什麽发现？发现兇手蹤迹了？”

警员展开一张刚沖出来的照片：“这是死者上周进货时，拍给妻子李铃华的杂货店一角。我们一一比对过后，发现现场少了一把他用来拆纸箱的剪刀！这把剪刀，很有可能就是兇器！上面一定有兇手的指纹！”

接过照片，苏定修仔细看着照片里那把略微有些发鏽的铁剪刀，说不上是放松还是更紧张了，只能叮嘱道：“确实是个重大发现，让兄弟们找一找周边的垃圾桶，看兇手行兇后有没有用油纸包着扔了。找，必须找到！”

他转身时，恰好透过铁门窗户的缝隙看到那个刑生生正朝外面投来探究的目光。两人眼神相触，刑生生突然笑了，带着一种得意的狡黠。

苏定修忽然有种直觉——那把剪刀，是被这个人拿走了。

为人民服务！

“是你吧。”

苏定修重新返回房间后的第一句话没头没尾的, 刑生生却听懂了。他收起了眼底对凡人的轻视，身子也稍微坐得直了一些，但嘴上仍然斩钉截铁：“什麽是你吧？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警官先生破不了案, 準备拿我这平头百姓去顶吧？”

“我告诉你，你把态度给我端正一点, 你再这样乱说话，我就治你一个寻衅滋事！关你几天！”

对一个干刑侦的人来说, 这世界上最有恶意与侮辱性的话，无外乎刻意制造冤案，拿清白之人顶罪了。小李对苏定修这个队长还是很敬佩的, 当即就憋不下这团火，都忘了还有录像机在拍。

“小李！”

怕小李因为口不择言背处分，苏定修呵斥道,

“这是和群衆说话的态度吗？你这性子真是越来越莽撞了！明天写一份800字的检讨交上来, 好好反思一下！行了, 这里不用你了。”

将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小李打发出去，苏定修搓搓手, 準备打一场恶战。

刑生生皮笑肉不笑，不怀好意：“啧啧，你们这是什麽执法态度啊？还威胁起人来了，动不动就要把人关到牢里。底线在哪里？道德在哪里？投诉地址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