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双手合十，身后有无数虚影扭动着钻出。

“皇天冥冥，照我煌煌。”

“淮流曦曦，噬魂苍苍。”

“天命炬炬，不移不弃——”

她的唱名非常缓慢，每说一个词，她就感觉到身上的重力逐渐增加。不存在的天命开始向她施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世界的崩塌已成定局，渺渺此刻的行为无疑是在与天命作对。洪水从天边的窟窿洩下，汹涌的浪花即将吞噬一切。很快，天师就能实现夙愿，成功污染这条支流。到了那时，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明都无力回天。

可渺渺要阻止他们并不是出于拯救世界的伟大信念，她甚至卑鄙地想，要是全世界的坏人都死了，她不是能更加放松地生活下去了吗？可是在和颂倒下的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起码要做些什麽。

死亡是冰冷的坟墓。小时候也有想过，要是和妈妈一起躺在里面是不是就不会孤独了。生者的世界是很可怕的，尤其对她这种孤儿来说，被欺负的时候，她就会幻想，要是那时荀照带着她一起去了，是不是就不会被这样对待了。

然而直到死神挥着镰刀站在她身后，她才明白，原来她更想和荀照一起在外面的世界生活。她会有个世界上最爱她的妈妈，还有个全宇宙都难找的超级无敌好的同桌，不管是苦是甜，总能度过的。

然而此刻她只能隔着河流悼念。

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麽。

不是追随荀照的脚步，按部就班地成为大人。也不是被强行施加和颂没有实现的愿望，肩负他的未来蹒跚前行。

她终于坚信自己是被爱着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喜欢。

她也相信自己有自私和任性的权利。

黑色的猫耳从发间钻出，红色的竖瞳明灭，她伸手往前一指。

虚影凝成的庞大兽类无意识地朝着天师扑去。

少女的命令声清脆：“干掉祂们。”

被召唤出的黑色巨兽有着蛇的尾巴，蜥蜴的鳞片，还山羊的角，有一双猩红的竖瞳，祂的真实样貌被藏在浅浅的黑雾之中，让人分辨不清，只有两点刺目的红色如同永不熄灭的烛火，幽幽的摇曳着，拖着长长的尾巴，将天师困在炽火之中。

在被黑雾包围的一剎那，天师的身上竟然自动燃起了青色的烈焰！祂们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笏板落在了地上，同样被沾上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臭味，几个瞬息过后，原地只剩下几捧夹着颗粒的灰尘。

程掠喘着粗气收回剑，“结束了？”

窗外已经开始停止下雨了。天幕开始又白变黑，房间内的装潢也重新回到天师进门之前的景象。除了和天师有过交集的，其他人只会当自己做了一场噩梦。那场几乎要淹没世界的洪水在现实世界中毫无蹤迹。

污染已经解决了。哪怕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渺渺脚步不稳，跌坐在地。

她出了很多汗，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在昏过去的前一秒，她下意识抓住了身边冰凉的手。

冰冷的，带着她熟悉的安全感。她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渺渺睡了很久，足足有四五天。醒来时，淩絮正在她窗前正在削苹果，红色的果皮如同丝带一样挂下，鲜亮地仿佛昂贵的饰品。

她下意识出口：“和颂呢？”

淩絮瞥了她一眼，目光专注于眼前的苹果，嘴唇上下一碰，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渺渺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

和颂确实已经死了。

死在了她的眼前。

还没有等她难过，程掠已经把课本递了过来。他笑得无比灿烂：“既然醒了，就开始做题吧。”

和颂的愿望他们说什麽都要帮他实现。好歹是队友身前唯一放不下的人，还是得到神明注意的特别的人，说什麽也要帮助小孩通过中考。

……其实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是这个世界要重置了。他们明知道渺渺此刻的学习是无用功，哪怕埋头苦学，在支流重新注入时间后也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从零开始。

不过是卑鄙的大人为了代练被封的可悲报複心罢了。

渺渺一脸茫然地握住笔，眼神写满恐慌。面前的卷子密密麻麻地写满应用题，全是她不太会的数形结合。

淩絮悠悠地把苹果塞进嘴里。

“做不完就别想休息。”

怎麽可能做得完！

但渺渺知道自己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因此只是鼓了鼓脸，捏着笔痛苦地刷起题来。

很快她发现自己被两块难缠的狗皮膏药缠上了。明明是和颂的同伴，学习一点也不好，渺渺一有问题，他们就开始装傻，要麽就是结结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最后自暴自弃地拿出小O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