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掠手一抖，把最后的枕头扔在床上，看了她一眼，果断走人：“剩下的你自己整理，我腰不好，先回去了。”

渺渺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东西整理完。

寝室是四人间，床位是一开始就分好的。都是上床下铺，位置都差不多，因此也不用抢床位，一开始的气氛就很和谐。在她到之前，已经有两个室友在了。

渺渺跟她们打了招呼，婉拒了一起吃饭的提议，独自出门觅食。

学校很大，起码是五个高中这麽大，还不算操场。

她提前踩点了以后要上课的教室，在人工湖边上找个地方坐下发呆。

水边是最能让她安静的地方，她可以什麽都不做，放空一整天。被程掠捡回家快一年了，她还是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她是荀渺渺，也不是荀渺渺，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呼唤她记起真正的自己。

她还是什麽都记不起来，再怎麽苦思冥想也是白搭。

她除了是渺渺，还能是谁呢？

渺渺想不明白。

她被困在这具躯壳之中，游离在人群里，企图能够找到一人为她解惑。对于没有过去记忆的她来说，“荀渺渺”也只不过是可以随时摆脱的身份罢了。

像是普通人一样生活、学习，安静结束一生，这是“荀渺渺”的归宿，却不是她的。她有真正想要实现的东西，可她记不起来了。

椅子微微一沉，有人在她身边坐下。

她转头一看，是个脸色很苍白的少年。约莫也是刚入学的新生。眉眼如画，弯起的眼睛里似乎有碎碎的星光。

“这里很安静。”

渺渺记起程掠的话，略略往旁边坐了点。

程掠嘴里的大学，简直是男妖精的盘丝洞，各种类型的男生打着各种旗号设下陷阱，专门欺骗单纯少女，骗财骗色骗感情。而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无事献殷勤的帅哥。

面前这个就是帅哥，还莫名其妙找她攀谈了，说不定就是程掠口中的海王渣男。

渺渺暗暗防备着：“是的。”

“你喜欢看湖？”

“是的。”

“你也是新生吗？”

“是的。”

少年无奈：“你只会说这两个字吗？”

“是的。”

渺渺反应过来，毫不留情翻脸：“关你什麽事，你喜欢这里留给你了。”

她作势要走人，被他的手指轻轻拉住了衣角。

少年的眼神很诚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你在这里就好，我走。”

他真当转身离开了，走之前还把鱼食给了渺渺。人工湖里养了不少金鱼，鱼食是定点有售卖的，一块钱一小包，大概只有非常閑的人才会购买。

渺渺把一包鱼食洒进了湖里，很快有鱼沖上来争食。

她心里有点没滋味。

也许是错怪他了。他并不是专门来勾搭女孩子的，只是见她坐在这里，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人喂鱼。

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碰到他……

渺渺拍拍手，心里默念了好几种炖鱼的方法，下一瞬间就把这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白给的鱼食，不要白不要。

第 59 章

有关于荀渺渺和她备忘录里长期以“小鱼干”的人的故事应该要从她接下拿一包鱼食时说起。那时候她完全想象不出有人会比黏在鱼缸壁上的水藻还要烦人, 让她抓狂的同时也让她産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好像事情本就应该如此。

从那天以后，名叫和颂的少年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他是条烦人的尾巴。

但也是好看的尾巴。

看在他的脸还算看得过去的份上, 渺渺勉强忍受了和颂在午饭时端着盘子坐在她面前安静用餐, 碰面时好像他们很熟似的, 拍一拍她的肩膀。

大一的军训正式开始。酷热的夏天给稚嫩的新生带来了四年大学生涯的第一场考验。

站在方队之中，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细密的汗珠。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手臂和脖子晒得发痛。眼前的空气似乎扭动着, 把操场上的白线折成了弯曲的蚊香。

教官呵斥：“站直了！”

渺渺一直是閑不下来的人。她不擅长服从命令。可在队列之中，她惊奇地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感受。她从未有过如此普通的时刻，扒去了一切的外壳，现在她只是一只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普通蚂蚁。

如此渺小又微不足道，却又如此重要。哪怕出错一点都会为“集体”增加负担。有那麽一瞬间, 她感觉自己很了不起。要是把这个想法告诉程掠，他估计会一边鼓掌一边嘲笑她：“能尝试做个人了，确实了不起。”

——她总是把程掠想象得过于尖酸刻薄, 哪怕他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针对她的举动。她总是能察觉到程掠带着“审视”的目光。他在尝试做一个哥哥，一半出于真心, 一半出于自身的道德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