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掠默然。

“明天带你去买新的。”

渺渺当然没有任何异议。反正又不是花她的钱，仔细想想，她一分钱都没有带在身上。就连攒下的回家的……

想到这里，脑袋又是一阵钝痛。

她敲了敲额头，干脆放下筷子。

“你说你是我哥哥，但我现在什麽也想不起来了，”渺渺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最好不是在撒谎，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她伸出藏在影子中的尾巴，在程掠的身边用力地拍了一下。

让她感到困惑的是，程掠没有一丝动容。

“我知道。”

直到现在，他的表情都保持着非常疏离的微笑。像是戴上了一张永远都不会卸下的假面，完美得很漂亮。只是眼神中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和疲惫，也难怪渺渺说他像是三十多岁了一样。

程掠：“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住下，只是不要一走了之，好吗？”

渺渺更加迷茫了：“只是因为你是哥哥，所以才对我这麽好吗？”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被人这麽友善地对待过。

程掠第二次笑了起来：“是的。因为我是哥哥，所以要对唯一的妹妹好一点。”

他没有解释唯一的含义。这个词背后的意义太过血腥，程掠不愿再去回忆。家从一开始就碎掉了，拼凑多年也只能找回荀渺渺这块不完整的碎片。然而他已经很满足了。

看着她的脸，就仿佛当年的月光再次洒在了他的身上。

在漆黑灯下独自等待荀照归来的他埋头扑进妈妈的怀里，控诉她又回来好晚。荀照耐心哄了许久，才第一次吐露了晚归的真相：“妹妹生病了。”

当时他只是听过便忘记了。

直到后来——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奇迹不会再发生了。

渺渺咬着筷子，歪头盯着看上去快要哭出来的男人：“你在难过吗？”

她不太明白程掠的表情的含义，只是感觉男人哭起来怪恶心的。她迅速把碗里的饭扒完，站了起来：“我要休息了，房间在哪里？”

直到在床上躺下，渺渺才感觉到一丝困意。

苍白的天花板上一会儿是照片上少女的脸，一会儿是程掠的脸，一会儿又是自己的脸……无数张脸转来转去，逐渐放大成为一块暗色的阴影。

她是荀渺渺，今年……岁，马上要……要什麽……

她打了个哈欠，很快闭上了眼睛。

太困了，明天再慢慢想吧。

程掠回到了照片墙前。

【惊！2005年的山洪已造成10人身亡！】

【孕妇独自被困家中】

【洪水阴影下的余淮】

他的目光停在了淩絮的相片上，手指无意识地转动手指上不起眼的素戒。他擡头，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他明白自己也许无法再见到她，也无法保存和她在一起的记忆，然而此刻，他还是生出了期待。

月色高悬，他坐在沙发上合上了眼睛。

-

咕噜噜——

黑暗中，传来了水流上涨的声音。

-

现在的时间为2018年6月。

渺渺扛着对于她来说巨大的画板在山路上前行。

相比于累得气喘吁吁的同伴来说，她只稍微出了一点汗。在山间走了大半个小时，她的精神状态甚至更好了，整个人容光焕发。

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她朝远处望去，看见了连绵起伏的群山，苍翠的海浪迎面扑来，她忍不住踮起脚，期待地往前探去。

高考一结束，她就制定了这趟行程，迫不及待地想要来余淮采风。在高一时，她第一次知道余淮这个地方，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互换她，催促她踏上行路来到这里。

直到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她才明白旁人听不见的呼唤意味着什麽。

余淮是她灵魂栖息的地方。哪怕她之前从未到过这里。

渺渺从石头上跳下来，转头：“哥！你快点啊！慢吞吞的，是不是好久没健身了，怎麽虚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程掠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放下行李，擦了一把汗，挖苦道：“小姑奶奶，你是不知道苦力有多辛苦。我还要背两个人的行李啊。”

渺渺：“辛苦了——”

她懒洋洋地道歉，象征性地从他手里领走一个挎包。

“快点啦哥，马上就要到余淮了。”

她毫不犹豫地朝着余淮的方向前行。

程掠只好叹了口气，又继续跟上。

“天气预报说最近可能会下雨，你看吧，天气都阴阴的，就应该过段时间再来……”

面前的路标指向更深的林中。

【前方100米，余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