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没有自主招生，我的分数一样足够。”少年的锐气那一刻突然勃发，过去习惯性的谦虚忽然翻起一个角，往里探是灼灼的、对自己的信心。

陆刈思考过无数次他的未来会如何走，也曾将进行基础学科研究纳入想象，然而当他认认真真地、抛开一切降分的偷懒念头，他发现他实在不愿再在重複应试的学业上蹉跎下去。

他想进入社会，想游走在各个群体间，想看看真实的生活；或许当记者，或许走某一条能影响更多人的路。

或许和曾遭遇的家庭变故有关，但最为主要的原因仍然在于，他清晰地明白自己不适合。

他各科均衡，能够做出难题不在于他有天赋，不在于他联想能力强，而在于他早早就见过这些题型，在于他日複一日、持之以恒地练习。

而这样一种持之以恒，是有盼头的持之以恒，这种漫长的苦刑终会在高考到来那一天结束。他根本不喜欢这种学习本身。

然而大学选择基础学科研究却不同，再加上自主招生的种种限制，或许意味着，踏入研究这个大门，自己的一生或许会围绕着它打转，而最终的成果却可能微不足道，只不过为学术界添上几乎看不见的一笔。当然，职业是可以更换的，但时间宝贵，他不愿意将之浪费在明知道自己不会喜欢的学科上。

“我也不打算报考自主招生。”

陈姝擡头说，“或者更準确地说，我不打算报考国内大学的自主招生。父母希望我能出国，但我更倾向于港澳。”

小姨劝了她很久，或者去父亲所在的国家，或者去母亲所在的国家，都是不错的选择。

最后小姨抛给她一句：“亲人之间哪里有仇怨呢？别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见一面，见几面，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何况你真的不想念他们吗？”

想念，很想念。

想念到他们离开的最初那年，几乎每个能记住的梦，都和他们有关。

但她明白，自己还没有成熟到能心平气和地和他们重新开始相处。她知道自己有些孩子气了，明明前途是更重要的事。但她不愿意——

不愿意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放下，放下那个哭泣了那麽久的自己。

亲人没有隔夜仇——她并不仇恨他们，至少在现在，她甚至能理解他们。

她只是不想自己也有可能成为他们，为了某些东西，放弃自己另一些更珍贵之物。

司晨学着张至敲敲餐盘：“我会报考自主招生。”

她顽皮地眨眨眼：“反正报考了也不一定真正能上，所以，不如试试。”

不如试试。

她想尝试一切，那麽就从试试自主招生开始。无论结果如何，既然她尚没有清晰的打算，就先走一走这条路。

反正……也有她喜欢的领域。反正……在出高考成绩前，她能自由地选择是否要放弃或保留自己的自主招生名额。

最重要的是，她自信每一条路，自己都能走的好。

张至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那我先和司晨一样报考着，去不去看情况。”

筷子又在他手中翻转起来，原先的纠结与迷茫被另一种焦急替代——

“我快饿疯了，还没有出餐！”

光亮

“……那植物，在经历了被大雨拔起的那一番奋力迅猛生长之后，现在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张至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对着陆刈静修数学的侧脸，指着语文卷上的阅读题道，“我也筋疲力尽了。”末了往桌上一趴，手臂无聊地叩着前桌同学的椅背，正準备眯一会儿积蓄刷题力量，头却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谁敢叫醒我这将高考的莘莘学子！”

猛地站起来，张至眼中燃起了“终于不无聊了”的光，嚯嚯做了几个武打手势转身，班主任却抱臂看着他，“来，莘莘学子，为即将高考的各位同学谋个福利。门卫室有一箱孔明灯，去搬来。”

班内响起了不轻不重的笑声，随后欢呼涌动。班主任伸手向下压了压，得意地说：“等着今天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放孔明灯吧。”

纸质的孔明灯下发后，大家轮着在分到的孔明灯上写着自己的愿望。笑闹声不绝于耳，路过的别班同学不时探头，好奇地探寻着，不时歆羡着，或有甚者直接询问能否加几个愿望，被笑闹着推出门外。等确认每位同学都写上了愿望，班主任大手一挥，便带领着同学们轰轰烈烈向操场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