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舍得。

将三人送下楼去时，司晨许是看出了陈姝的不舍，双手插着兜，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开口几次，只是笨拙地接了句，

“陈姝，新年要快去学习。”

我明白的，司晨。希望我们接下来的人生，都能无与伦比的顺利。

陈姝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一擡头，雪花打着旋飘落到地面，原本轻飘飘的人生，也终于被大地温柔而安稳地承接。

命运与叛逆

事实上司晨的首考成绩很尴尬，或者更準确地说，没有考到足够足够好的副课的境地都很尴尬。满分政治无需再多耗费精力，因为已经没有提升空间；然而历史和地理则不尽然，离满分还有提升空间，但为达到满分却可能占用比过去更多的时间，而这些时间或许用于主课会对高考排名更有价值——高考不仅仅看实力，也需要结合考试机制制定合适的策略，才能将自己的优势最大化。

合适的策略，则和对自身目标、实力、发展空间最深的考量密切相关。对司晨而言，最大的问题在于，她没有目标，对未来的设想也太模糊。以至于她不知道怎样的分数于她而言是“足够的”，只有客观的好——比如满分，于她而言才是可供放弃的；从而陷入选择的困境也成为一种必然。

而她之所以好好学习，不过是出于一种莫名的、在竞争机制下不愿居于人后的好强；之所以能够延续好好学习的习惯，不过在于自身持恒的、追求极致的性子。所以她想追求的，是虚无缥缈的“最好”，而这个所谓的“最好”则要求她不放弃任何一门未达到满分的科目，以及离一百四十仍有距离的英语。

她呆在座位上，眼前摊着教务处分发的免修申请单。她自信每一门科目都有进步空间，但却同样需要考虑自己的学习时间分配问题。假设高三第一学期的她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用尽全力，那麽第二学期再加上语数两门主课……她还能做好吗？

呼了一口气，司晨努力赶走脑海中对于高一没能好好学习的懊悔，卷起桌上的申请单，向教师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人声鼎沸，班主任桌旁是几张不断被手挥舞着的申请单。张至大剌剌拍了拍司晨的肩，“哟，犹豫呢！”

张至自申请单下发后，已经跑到她和陆刈面前炫耀多回了。他的英语一向成绩低，不过一百十刚出头，三门理科副课却门门直逼满分，免修几乎无需犹豫。首考在某种程度上是照顾那些偏科的同学的，或许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选拔奇才怪才的一种更为温和的方式。

对张至得意忘形的行径表达严厉谴责后，司晨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和老师交流。身旁喧嚣嘈杂，志气满满有之，失望沮丧有之，隐隐也有一阵啜泣声。

——但一切却都无法再更改，高考是那麽残酷。

陆刈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从失神中醒来，司晨对他笑笑。

陆刈，我们都是幸运的人，早早开始好好学习，又拥有着尚可的成绩。但是，你会为这种幸运而感到惶恐吗？如果我们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中，是那位正在为自己的低迷的首考成绩，为迷茫不知向何处去的未来而哭泣的同学呢？

盯着母亲特意擦白擦亮的运动鞋尖，司晨想自己似乎将一切所获得的、所拥有的看得太过理所当然。

“——司晨，过来吧。”

看着班主任的笑脸，她止不住地回忆着适才班主任训斥那位首考失利的同学时的脸色，她没法再继续为自己被特殊化对待而沾沾自喜了，只是觉得“成绩决定一切”这条规则是这样残忍。如果她的成绩仍然倒数，如果她的首考无一门可取，她又将被如何看待，又将向何处去，她能结交到朋友吗……？种种怀疑伴随着虚无的感受向她涌去。

“……所以建议你先五门一起学习，尝试一个月后，根据月考成绩再做决定。加油哈，我们都很看好你。”

是我们都很看好你，还是我们都很看好你的成绩？

司晨礼貌地道谢后，再向陆刈摆摆手，转身离开办公室。

班主任对她很好，她不应当为这一点反过来去谴责他。

真正要谴责的，是唯成绩论的机制；或者更準确来说，是……命运。命运决定了性格、天赋、努力程度等等因素，又将思维丢给他们，让他们为自己先天性的不足而有能力感到无助与痛苦，眼看着自己被正常的人生轨道落下，却碍于心智的不成熟而找不到其它出路，无异于漫长的酷刑，而这酷刑却是必须且不得不承受的，以一个美化的词语来概括，便是所谓“成长”，再添一点文气，则被称为“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