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桐一直盯着她看，幽幽开口，“心情不好？”

导演对人物情绪的感知本就比一般人强烈，何况又是这麽明显的低沉。

夏葵苦笑，长叹一口气，“嗯，是一个很悲哀的爱情故事……”

她仰头，看漫天星斗，不让眼底的酸涩彙聚成泪，“更悲哀的是，这个故事里，我是主角。”

故事的最后，左聿桉的联系方式都不在她的手机里了，或者可以说，她单方面地断联了所有人。

情绪像是被扯开了一个口子，逃离京市刻意追求的平静顷刻洩露出来。

“活着本身就是种巨大的诱惑”，辛桐别头看她，轻嗤一声，“不在一起，就不是结局？”

这个发言就很文艺了。

夏葵今天跟任何一个人说自己失恋分手了，都不会得到这样一个反问。但荒谬的是，她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生活从来都是见招拆招，辛彤以旁观者的心，把她连日来积压的情绪轻轻化解。

夏葵瞥她，口气多了点释怀，“导演，你就没有七情六欲？”

辛彤扣着额头，视线一如既往地看向夜空，“人生哪有什麽喜剧和悲剧，一个女性如果精神贫瘠，执着于被爱，渴望被认可，那麽无论她拥有怎样的能力和资源，都很难救她于困境。”②

夜风泛着额济纳旗独特的凉意，不留情义地吹着。

夏葵穿着羽绒服，还是觉得有点凉，她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辛彤的话像一根定海神针，定住了她连日来跌宕的情绪。

经历过被心动眷顾的狂喜，又酣畅淋漓地经历了被欺骗的剧痛，虽然爱情有些褪色……

但也真的不后悔。

……

夏葵回京市去见的第一个人，是驾校的张教练。

没办法，实在不能言而无信，再让他失去九月的绩效奖金了，还有他的大儿子，听说快要因为学费问题而“辍学”了。

见到她的第一眼，张教练的反应堪称谢天谢地，“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夏葵这次从额济纳旗回来，整个人的状态很好，她擡脚上车，拉安全带，“不知道为什麽，这次我有一种很祥的预感。”

她系好安全带的同时，张教练拿着保温杯上车，笑得满脸褶皱，学她，“我也有种很祥的预感，这次一定能把你这个钉子户送走。”

手打方向盘，车子开始往路考的场地走，途中经过了几个路口，她都按照考试的标準一一减速。

车子开得很顺，张教练旋开保温杯的盖子，嘬一口茶水，“小夏，怎麽感觉你变得不一样了？”

夏葵不看他，视线始终在路面上，“哪儿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反正开起车来比之前松弛多了。”

她笑，“可能因为我最近都在沙漠上练车……”

绕到第三圈的时候，练车场地的树荫下，无声无息地停了辆黑色迈凯伦，和周遭的车辆格格不入。

车窗半降，一截劲瘦的小臂搭在上面，指尖夹着烟。

斑驳的光线落在车顶，一月未见的人，就隔着层镀膜的玻璃出现在眼前。

左聿桉穿着件熟悉的衬衫，就坐在迈凯伦的驾驶位上。

她看着他，眼神对撞，胸腔的呼吸声渐渐变大。

所有的松弛和淡定瞬间被久续的情绪沖破，眼前出现一片迷雾，她咬紧下唇，用痛感维持清醒。

张教练对她的开悟很满意，“对，离合和油门配合好……”

给油，破桑塔纳换挡费劲，她一档一档地推上去，最后一下，手腕力道加重，直接推到了六档。

张教练嘶一声，“你加到三档就可以了，这麽操作又要扣分了。”

仪表盘指针持续升高，油门踩得更重，离对面的黑色迈凯伦不到五十米的时候，也没有要减速的迹象。

“减速减速，升完挡之后，要一档一档降下来，知识点全忘了。”张教练还在喋喋不休地指导。

夏葵一言不发地目视前方，看不清他的表情，双手始终握紧放线盘。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左聿按的车纹丝不动，认命似的等着她撞上来。

“踩剎车！”张教练提醒了两次无果后，在两辆车相距不到十米的地方踩下副驾驶的剎车，保温杯里的水反泼了自己一脸。

桑塔纳因为惯性又滑行了几米，真正停下来的时候，车头已经贴上了迈凯伦的车身。

差点撞上这麽辆祖宗，张教练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下巴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来，他还傻愣愣地举着个空杯子。

这他妈叫今天很祥？差点真的把他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