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除了张大婶，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清弦压制着灵台中铮鸣不断的银枪。

执事挨着检查完牙口，确认无误，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天行有常，造物有伦，他们今日的牺牲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诸位的将来，是为了整个混沌之域族群繁衍稳定，更是为了不让罪徒亡族灭种的阴谋得逞，诸位不应怨怼，而应感恩。这一批人牲均已过检，现在当由诸位焚香颂德，铭感族皇恩德。”

过去的人牲还有几个幸免，被剔除，而这次的，上面的一个都没準备留。

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场的人没有一人敢提出异议。又一阵密集的鼓声之后，凡人们躬腰叩首。

烈日之下，沖天的火光更加炙热难耐，汗滴顺着头顶额面滚落而下，眼周皮肤被扎的刺痛，眼睛酸涩不已。这荒唐又冗长的仪式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伴随着一声重物坠地的轰鸣，偌大的石像被抛掷入篝火中，火光没有熄灭，反而如被激怒一般舔舐着碎裂的石像。

隐隐约约间，清弦仿佛听到了石像中那一丝人魂的哀鸣，宽大的袖袍中她不由得攥紧拳头，指尖刺破了掌心皮肤，微微沁出血丝。

仪式终于结束，凡人们恋恋不舍地归家。

家中有人被选做人牲的，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人牲便被身披甲胄的卫兵拖走。

他们脸上不敢露出哀戚神色，麻木的说着感恩戴德之语离开此处。

敌强我弱，清弦不敢表现得太过突出，收敛神色，跟着人群同修璟离开。但心中就仿佛积蓄了一团岩浆无处发洩，又是像是压了一堆巨石腾挪不得，每一根血管都在鼓胀，待忍到门口，她终于按压不住:“这群混账，简直拿人命不当命，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修璟打开门，把人拖进去又合上:“不管你有何打算，我们都需要从长计议。”

“篝火燃完后，那丝人魂，今晚去探，确认他们的身份。如果有机会，送他们安息。”清弦喝了口凉茶，勉强安抚心中的怒火。

“好。”修璟说罢，便转身去了厨房。

***

夜幕很快降临，天边最后一抹属于篝火的光亮也暗淡下来。

清弦和修璟两人变换了容颜，向着祭坛疾行而去。

火堆已成灰烬，只余下那尊碎裂的石像，被熏得黢黑，静默地躺在火堆里。

清弦刚要伸手去探，草丛中突然传来窸窣声，一道人影跃出，半截软剑挑开她的手。

沉沉的黑夜中，那人一身黑衣，带了幕离，看不清脸，但就凭他手里眼熟无比的软剑，也足够清弦一眼认出。

秦鹤川，他为何出现在这里？瞥向灰烬中的石像，答案已不言自喻。

难怪之前那些追兵会说发现了可疑的糅族蹤迹，他恐怕就是躲在这儿等待今日的吧。

可惜秦鹤川认不出清弦两人，招招狠辣地劈砍而来。

修璟照例一剑回击，砍掉了软剑的最后半截。

还好避得快，否则断的就不只是剑还有他的手腕了。秦鹤川满目骇然，从齿缝里挤出声:“又是你们？！”

“又被你发现了，怎麽办呢？”清弦微微侧头，银枪便握在了手中。

感觉到清弦周身蔓延出的比上次明显更强的灵力，秦鹤川果断往回撤。

清弦一个空翻挡在秦鹤川面前:“别忙着跑。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前后都被堵住，秦鹤川想跑也没路，他唾了口:“两个人族，会想和糅族合作？”

“我们答应了一人，需要去你们皇族里找一个人。有你帮忙会容易很多。”清弦没管他显而易见的讽刺之意。

“我凭什麽帮你们？”

“你不想让这抹人魂安息？还是说你会人族法术？”

秦鹤川顿时迟疑。姐姐传信回来，让他抓住机会一定要让这石像中人灵魂归宁。每一年热祭日用的神像皆不同，今年终于轮到了这尊，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你们真愿意帮忙？”秦鹤川问。

“自然。”

心中挣扎了片刻，秦鹤川缓了语气:“老祖这两日便要出关，有他坐阵，你们俩的蹤迹，我掩盖不了。你们应该知道，他是化神期，世上少有人敌。”

秦宗业竟然要出关了。清弦闻言心不自觉往下坠，那他们毁掉幻影草逃出混沌之域的计划恐怕是难上加难。

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清弦面上却不显，果断厘清思路道:“掩盖气息之事不用你管。你只管把那人的行蹤告诉我们。”

秦鹤川也算干脆:“可以。”

三人达成一致，清弦伸手探向石像，石像中的人魂却是上官境无疑，她已经千疮百孔，人魂暴躁不安，恐怕无需多少时日就会消散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