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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神(24)



我靠得好近,能看见他的双瞳,因为惊愕恐惧而放大。他张大了嘴,出气多,入气少,瞪着我逼近的脸,全身震颤。

“为什麽?为什麽你不是他?”我低声问,靠在他的颈边。

他答不出来。

我伸出双手撕扯那人的肌肤骨肉,像撕扯丝幔。他嘶喊哭叫,四肢百骸在我的手下残破。终于,哀嚎静止,他沈默了。

四周都溅了温热的、腥甜的液体,我轻轻抹去,望着满手的鲜红。

踏出屋外,宅邸中一片沈寂。

人都上哪里去了?

南厢听得见隐约的声音,是男女倦极睡去后,平稳的呼吸声。我走上前去,这次再没有人阻拦。

这是琢玉的房,摆满了玉器与璞石。解玉的沙,浸玉的水,裂玉的绳,躺卧在其间的你们,赤身裸体。

瞧,我没听错,这儿果真有声音。

“谁?是谁?”你被惊醒,睡眼惺忪,很是不悦。

我踏入屋内,癡癡望着你。你瞪视我,从我染血的衣衫,一路看到我染血的双手。我的脚边有一道蜿蜒的血书,鲜血仍在滴流。

你睡意全消,神情愕然,突然坐起。

你没认出我?没认出你结发的妻?

卧在你怀里的女子醒来,揉着眼问。“怎麽回事?哪个不识相的奴才,竟敢来吵……啊——”质问转为恐惧惊叫。

“不要过来!”你呼号着,脸色惨白,伸手掷来一枚未琢的璞。

坚硬的璞石敲碎我的额,滴落的液体染得衣衫肌肤更加豔红。

你看,我满手满身都是豔豔的红。你不是最爱我穿红衣吗?你看看我、看看我,你喜不喜欢我的模样?

为什麽不看我?

为什麽还抱着那女子不放手?

那女人肌肤软润、温暖,跟你是同类。你是否也为她取了名?

是我遗忘了,你的一生一世,比我的短暂许多。你厌倦了我冰凉的肌肤,非要寻个温热的女体,躲在这儿日夜欢爱,还嘱咐仆人将我锁在屋里。

人类,如此善变且健忘。我愚昧得看不清,还将那些谎言,听成了诺言。

明明不能实践,为什麽还要跟我海誓山盟?

你、骗、了、我。

妖比人忠诚,动物比人懂得从一而终。

我不做人了。

扑上前去,我骨节皆拆,四肢身躯都变得绵长蜿蜒,全身皆是豔丽的红。就连双眼流出的,也是豔红的血泪。

“啊!妖怪!”你失声狂叫,拾起手边所有东西,疯狂的攻击,亟欲将我至之死地。

是的,我是妖。

我不做人了。

闪过琢玉利刃的攻击,投入你怀里,这次换我拥抱你。紧紧的、紧紧的,我愈缠愈紧,谁都拆不开我给你的拥抱。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放开我——”你呼号惨叫,连连挣扎,在我怀抱中喘息。

跟我走,我会守着妳一生一世,永远对妳好。

还记得和阗吗?还记得那晚的月光吗?

“你说过,会永远对我好的。”我探出蛇信,舔你的颈项。以往,这个举动,能让你兴奋得颤抖,如今,你的颤抖是因为恐惧。

你张口,却无言。是想呼唤我的名吗?你还记得我的名吗?

我不要别人夺走你,你是我的,只该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我收勒肌肤骨骼,紧紧绞住你、绞住你。

至死方休。

然后,吻你。

冰冰的蛇信舔你,而后盘绕。最深的吻,是啃咬与吞噬。只有蛇才最懂得,何谓缱绻。

温暖的肌肤、柔软的肌理,热烫的,是你的血。

我的血暖不了。

无法餍足。

一阵迷乱,把你吞没。

听得见你的身躯在我体内粉碎,耳边回响着碎骨的音韵。诡异的欢愉在腹中蔓延,销了我的魂,蚀了你的骨。

原来,吞噬与欢爱这麽的相似,我同样都包容收纳了你。我吞下你,肌肤骨肉血,全咽得一干二净,无一遗漏。

宅邸,死寂,只有月儿看着。

女子赤身裸体,呆坐在一旁,吓得肝胆俱裂。死了。

我怀抱着充实的腹,拥抱你的全部,蜷曲在仍有余温的血海里,静静闭上眼睛,作起最深幽的梦。梦里,无人知道花落多少。

此后,世上再不会有谁唤我的名。没了名字,就再也不是人,我只是动物,只是妖。

我终于懂了。

让你存在我的体内,化为我的血肉,才能厮守终老。你不会老去,更不会离去,永远属于我。

这,才是天长地久。

第六章 、风邪

春风暖暖,吹得花儿开放、人们神清气爽。

这时候的风最是舒服,李翁穿着旧衣裳,在千寿桥上停步,深深闻嗅风的气息,觉得精神抖擞,才又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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