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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球没有破裂,被挤压的水灌入嬉娘口鼻,绿衣衫下不再是人形,露出真身来。当红纱松开,衣衫飘飘落地,一颗如似蛙头,却遍布绿鳞的脑袋探出。
绿鳞遍布全身,斑斓豔丽,背上有整排锯齿状突起、脚爪相当锐利,扑闪的眼里满是泪。
「原来,是只绿鬣蜥。」
信妖观瞧,摸着下巴说道:
「难怪会怕凤凰与飞鸟,那可是鬣蜥的天敌。」
发现此蜥非彼嬉,老鬼委靡瘫坐在地上。
蜥眼滚出泪,张嘴吐出话语,是女人哀声:
「我来砚城后,不敢去钻挖堤防,怕惹怒龙神,只能爬进墓里躲藏。其他同伴,多是被墓主赶走,只有姜郎愿意让我留下。」
绿豔豔的鳞片,逐一变得斑白,灰惨惨的豔色不再。
「他太疼宠我,我才生出爱慕虚荣的心。」
蜥的脑袋一上一下,磕头认错。
见红轻扬手,水球随即迸裂。
灰白的鬣蜥,化为灰白的女子,衣衫抖动,成对的牡丹金簪、步摇、耳坠,跟金丝手镯都滚出来。
「姜郎,知道我是鬣蜥,你还要我吗?」
她哀伤无比,泪眼扑闪。
生前严厉、死后刻薄的姜仕,起先还有怕,但瞧见那些泪,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相依相偎,爱怜之情再起。
「要。」
他伸出双手,环抱惊喜不已的女子,诚心诉出实话。
「我是鬼、妳是蜥,都是非人,能在墓里作伴。妳不嫌我年老,不论妳是蛇、是蜥、是鳄,只要真对我有情,我都不嫌弃。」
鬼与蜥相拥而泣,见红看着他们,又望了望黑龙,见他无声颔首,她羞颜一笑,就出声说道:
「请听听我的提议。」
她拾起地上的首饰,仔细为嬉娘戴上牡丹金簪、步摇、耳坠,还有金丝手镯。
「这算是给新娘的聘礼。往后,老执事若愿意安宁度日,姜家就保证冥饷不缺,虽不能奢侈,也足够生活。」
「太好了,我赞成。」
长媳率先说道。
鬼也要有伴,嬉娘不是来诈财,她就放下心来,尽心克尽孝道。
如她先前跟丈夫说的,坟冢冷寂,嬉娘是为他们尽孝,即便是精怪,姜家也不能苛待。
老鬼泪眼蒙眬,因长媳的大度,惭愧的点了点头,再环顾狼狈的衆人,还有泪水未干的孙子与孙儿,老脸挂不住。
「我不会再回来了。」
他承诺。
有了保证,姜家人松了口气,从此不用再提心吊胆,有的笑了,也有的哭了。
「欸欸,小事解决了,该来说说大事。」
信妖敲敲桌子,吸引衆人注意,确认屋里每双眼都看来,才慢条斯理的说:
「姑娘即将成亲,会用你家婚轿队,你们可得仔细点,务必準备万全。」
听见有这等光荣的事,姜家人欢喜不已,连姜仕也笑了,嬉娘与有荣焉,灰白的衣衫变回豔豔绿色。
交代完要事,黑龙与见红起身,往外走去。
信妖接受姜家人的千恩万谢,过了半晌才踏出姜家,赶忙跑步跟上来。
「臭泥鳅,别走这麽快!」
他喘了几口气。
黑龙置若罔闻,看都不看一眼。
还是见红有礼,回眸笑了笑,为情人的无礼抱歉。
这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归功于她。知道鬼与蜥都有情,她为姜家解难,成全非人,婚轿铺安定,之后姑娘的婚礼才能顺利进行。
信妖也懂,大言不惭的说道:
「见红,我们真有默契。」
他亦步亦趋,走在两人身后,乐得笑咪咪。
「我们都晓得,姑娘有婚事要筹备,为了不破坏她的兴致,我们没去麻烦她,一起就把事情处理妥当,配合得很好。」
「谁跟你有默契?」
黑龙冷言冷语,比冬季寒风刺骨。
信妖摇头晃脑:
「以后啊,就管你叫醋泥鳅。」
黑龙隐忍不发,牵握爱侣的手,走得更快了些。
「慢点慢点,我们……」
本想加快脚步的信妖,陡然停下,疑惑的擡起一只脚,察看深褐的鞋底。
怪了,他明明感觉到,鞋底痒痒的。
像某些东西,埋在砖下泥中,冒出无形的芽,虽然很小但很密集,顶磨得他贴地的鞋都发痒,仔细察看却又什麽都看不着。
会是什麽呢?
是植物?
是动物?
是人?
还是非人?
或是什麽他猜不明,不只在砚城里,也在他心中种下,偷偷生根,除不尽、拔不完的东西?
还没琢磨清楚,擡头看见黑龙已经走得快不见影了,他连忙追上去,务求赶在前头,先回木府向姑娘邀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