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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笼中匙/坠云(51)

作者:有猫不让我更新 阅读记录


她在哭。

我知道她在哭。

她一贯坚强隐忍,一贯笨拙贴心。

从前我会抹去她的泪,柔声问她发生何事,为何我的青绿会忍不住哭鼻子。

现在我知道答案。

我无力回头,不想回头。我的内心,此刻竟生不出半点波澜。

我只是在想。

萧凛,我曾愿为你擦座下尘。现在不愿了。

有关苏家一案最终消息传来时,我曾独自一人出门,立于御花园偏僻处,呆望天幕,一动不动站到冷风中我久站长立的双膝微微轻晃,酸痛胀满感后知后觉赶来,才发觉我双腿都僵冷,麻痹我恍惚神经。

我想走。

“楚妃娘娘,留步。”

曼倩之声悦耳高扬。

“楚妃娘娘,请留步。”

声音由远至近而来,我听见有人呼唤我,呼唤我的名字,呼唤我独留在人间的躯壳。

我转过头,失去神采的双眸漫无目的,连转动都无力。我看见一个女人伴着侍女向我走来,云锦飞云绽放着点点红梅,如雪如血。我看着她,看着她醒目的衣裙,看着她不算陌生的笑颜,即便我现在记忆再迟钝,魔鬼藏于细节处,其身份与名字也呼之欲出。

“云嫔。”遥遥的,我平淡开口,强撑着外看无虞。她大约是想和我说些什麽,提前吩咐了什麽,走上前来时,那侍女见礼后停留在远处,没有刻意回避,也没有明显无礼地探听与张望。只有云嫔。女人毫不掩饰的明眸无意掩盖此刻闪烁,她有不知积压多少的疑问竭在克制,我面色平静,任云嫔打量我的身体,注视我的眼睛。

“苏家一案,已有结果。”一开口,我就知道她还是那个云嫔,不忌宫闱森严,不顾风雨摇落。她想知道的,想问出口的,没有人会怀疑非是出自她本身:“可我猜测,你并不开心。”

“……”

“你应该不喜欢这样的结果吧?”云嫔的口吻笃定而缓慢。她目光看着我,明显穿透了雾霭沉沉,得见人性血色。

她从前很喜欢捉弄我,人格对垒间高位般逗趣儿。我很不喜欢她这般待我,纵然我知她没有恶意。

我懒得争执,便能避则避。因此我从未想过,她比萧凛更为懂我。

“……喜欢不喜欢,又有何用?”决定的权利从不在我手中,我丧失继续对话的兴趣,僵硬迈步,转身。云嫔在我身后,听懂我话里浓郁的无谓,骤然开口。

她说,陛下,未必如你所想,不知你意。

我没有说话,继续走,根本没有打算再听。我不想告诉她,我不看一个人说什麽,我只看一个人做什麽。

行为,即便不能完全代表人的意志所在,一个人想得再明白,也不如行为上的表现更妥帖。

就像我。

曾在雍和殿中对萧凛说。

“我愿意接受你的全部。”

那时我许下了我在这里的第一个诺言。

我不知道,这句话起源的轻狂,是高估我,亦是低估封建时代于我的大沖击。

我的确能接受萧凛,不会责怪萧凛,明白萧凛无错,我只是不能接受我自己。

我,才是真正心知我有多不愿变化,可阻挡不了变化的人。我,才是萧凛未做出最该做选择的致命源头。

我才最该死。

我不快活。

大限将至

那天我如何回去的,我已忘记。

我没忘的,是自那以后,我含德宫宫门开始紧闭,我不再想见帝王,不想见萧凛。我知道这天盛的皇宫拦不住他,这皇宫的宫墙挡不住他,我宫墙中的任何消息瞒不住他,但我们就这样僵持不下。

直至我最终崩溃,扛不住自厌,求死不成,自刎于帝王前。碧玺说,我醒来的那日,外面正是一个好天气,萧凛临走上朝前说若我醒了,要她转达,长霖湖泊的水,一碧万顷。

我知他什麽意思。

不过是春不来见,约不到春天,便约夏天,秋天,冬天。什麽季节的好天气,都可以是我们赴约见面的契机。他等我,永远等我,等我考虑什麽时候选择再度走近。

只要我愿意。

可我不愿意。

每日我躺在床上,不知因失血过多而昏昏沉沉,还是如御医猜测,可能因情志失和而久病不愈。我没有兴趣深究,我没有力气探究,平日偶尔仅有的清醒反成了奢侈,汤药带着飘香浓郁的苦味一次次由侍女送至我床前,我一次次服下,很多次呕吐。

我宫里的侍女太监见证我半死不活。

吐到最后,他们已然形成条件反射,驾轻就熟,知道我会于吐完之后眼前一黑,眼冒金星,有时守在近前,有时站位稍远些,但随时做好準备。因若无侍女服侍,十次有八次我必然会脱力倒下,有概率短暂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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