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两年，现在大概是第十年了吧……

男孩一只小手撑着下巴看他，劝他：“等不到就别等了。”

忽然远处有人在唤什麽，男孩站起来，望了望那方向，又转回头看面前的人，将手中的小灯递到他面前，说：“天黑了，这个送给你，一个人回去，路上要小心啊。你等的人肯定也不想你一个人在又黑又冷的夜里等他，再见。”

说完，男孩跑走了。

留下一盏圆圆的小灯提在他手中，看着对方跑走的背影，裴世安麻木的站在原地，徐徐转身归去。

他甚至不知对方面具下的脸是何模样，也没有好奇的心思，只因，那时他的心里已被另一个占满了。

这边，叶昭牵着卫娇娇的小手，继续说道：“在那之后的两年，上元节的晚上我还来过这里，想看看能不能再遇到你，可惜后来再也没遇到了。”

记忆如同潮水，想起这段少年时的往事，而今故人再遇，叶昭也不免有些感慨命运的奇妙，“原来这世上所有的一见如故，都有迹可寻。缘之一字，当真妙不可言也。”

“世安，你十五年前是在等谁？似乎……很伤心的样子？”时至今日，叶昭再度回想，记忆里的面容虽有些模糊，但初时听到对方弹琴时，心中那份的感伤却依然铭记在怀。

？

正疑惑着对方怎麽不说话，但下一刻，裴世安突然昏昏欲倒的样子吓到了叶昭几人。

“你、你怎麽了？”卫西扬反应最快，一把扶住对方，叶昭忙问。

“让开！”一股大力突然将叶昭挥退，叶昭后退两步，站定，定睛一看，是裴云庭。

他冷淡的脸上此刻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情，正扶着裴世安的手臂，担忧的唤道：“父亲……父亲。”

裴世安眼前阵阵发黑，心绪大乱，脸上泛着苍白之色，茫然无神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叶昭的方向，突然发出一阵笑声来，“是你，我……竟没认出来是你……哈哈哈哈。”

笑声悲凉中又带着股自嘲。

叶昭不知道对方这是怎麽了，有些怔愣的站在原地，无措了一下开口回应道：“不，不关你的事，在皇宫的时候我也没认出你啊。”

他说的是两人去年中秋宴上，太极殿外的初见。

可裴世安说的又怎是这个意思呢，他看着叶昭的眼神克制不住的流露出刻骨的哀伤。

“你……你回来过，你回来过！”裴世安似喜还悲低诉着：“你回来过……我没认出来，我没认出来，我怎麽会没认出来呢……”

他紧紧的抓着裴云庭的手，如同将死之人抓紧水中浮木，身体不自觉轻颤着。

卫西扬大概知道这呆子又犯什麽傻了，拧紧了眉，半是紧张半是担忧，尽量克制自己的音量，“没认出来就没认出来，你后来不还是认出了叶昭吗。”

话里的意思说的隐晦，叶昭不懂，两人却是知道对方此刻的意思。

卫西扬安慰他的后面一句话其实可以翻译成——你后来不还是认出了天枢吗。

那个名字传入耳，裴世安终于好像从自己的世界中醒过神来，迎上对方的目光，叶昭不自觉的身体僵了一下，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也不懂对面两人在打什麽机锋，荒乱之中冒出一句，“当年那个灯你还留着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再送你一个。”

说完，叶昭尴尬的都想自打嘴巴了，这说的什麽牛头不对马嘴的啊！

拜这一下犯蠢所赐，他慢慢冷静下来，抿了抿唇，终于又开口道，“没关系，不管过去多久，我们肯定有再见的一天，现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就算有一天我不记得你，不记得自己，甚至变作另一幅模样，世安你也肯定能认出我是谁。”

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映着河边温柔的灯光，似将这一夜的繁华皆装入眼中，“这个尘世太大了，人总要多绕一些路才会遇见想遇见的人。有千人陌路，亦有人万里同游。”

说着说着，叶昭顿住，心中有很多的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纠结了一下，他才迟疑着说出一句，“从很久以前我便觉得，你大概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

“相处的越久，便越相信那句老话——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也看不清彼此的为人，可有些人哪怕只认识一天，你一个眼神对方也知你在想什麽。”叶昭笑了笑，问他：“是不是很奇妙？”

“……是。”裴世安喉咙一阵发紧，掩在袖间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我不会认错你的。”

他如此说道。

叶昭报以一笑，或许只有他一人未曾感觉到此刻气氛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