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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相见(133)



“我……我爸的学生。”了了磕绊了一声,擡眼看着他,轻声说:“老了弥留之际,他帮了我许多,包括后来筹备丧仪。我妈在国外待了很久,刚回来很多事情都不如他上手。可能是可怜我一个人吧,在这之后他也对我时常关照。”

裴河宴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听着确实很善良。”

他难得失了平和,不想再问。

正欲结束这个话题时,了了又回了一句:“他问我行程,和我隔三岔五的联络,是为了确认我还活着。”

了了很难和他解释,了致生去世后她是怎麽在黑暗中走过一程又一程的。她没了致生这麽执着,有热爱的,有想追求的,还有要守护的。

生活对她而言,就是睁眼又闭眼后重複的一天。

她每年的锚点,是把自己的亲眼所见也带给了致生看看。这个过程中,她也许会有满足,会有感悟,可内心无边无际的寂寥就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大雨,被淋湿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还在笑,似乎对生命早没了敬畏。她不在乎是不是还活着,也不在乎什麽时候死去。既没有很热爱这个世界,但也没有随意浪费生命。

只是就这麽活着而已。

裴河宴久违的,再一次感到了心疼。

他知道,这不是她内心的选择,只是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太空旷了,而她太孤单。

壁画支撑着她往前走,可她早已千疮百孔,只等着力竭的那一天停下来,找一个对她而言相对安全的角落,蜗居残生。

难怪她那麽想找到他……可他却一直都选错了。

“会好起来的。”裴河宴擡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会一直这样辛苦。

她的发丝仍旧和记忆中的一样柔软,他揉了揉,低眸看她:“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延生牌位。”

他垂眸时,目光柔软又慈悲,像极了了了临摹了千遍万遍的佛的凝视。

怎麽办,她忽然心生妄念,想打碎他的宁和,将他从神坛拉下。他不该站在那麽远的地方……她渴望,把他留在身边。

哪怕什麽都不会发生,她也想将他留在身边,就这麽陪着她就好。

——

梵音寺下午五点闭寺,闭寺后,就没有香客再留在寺中。

尤其天黑后,僧人们都回了禅室做晚课,寺庙里除了巡逻打板的巡值僧人,便再也没有人员走动。

往生牌和延生牌都供在地藏殿,殿中又分出往生堂和延生堂,将二者做了区别。

夜深人静,地藏殿内燃了香烛,烛光将屋内照得一明二净。

裴河宴领着了了先进了往生堂,堂内密密麻麻供着的全是明黄色的往生莲位。

他给了了指了了致生的莲位位置后,又从一旁的箱柜中取出三支清香,借了烛火点燃,递给她。

了了供过香后,在莲位前站了片刻。

与面对着墓碑不同,往生莲位并不会让她觉得她面对的是了致生。也许是殿内的烛光太过晃曳,她像是透过这个牌位看到了一张张往生的入场券。

老了这辈子兢兢业业,教书育人,没做过恶事,也不曾亏心。该弥补的,该轮偿的,他也都做得很好。除了爱情没有圆满,他这一生已经比很多人都过得好了。但有了这尊往生莲位,佛事的功德场场回向,积少成多,待往世他应该能比这一生要更少些遗憾吧。

起码,别再生病了。健健康康的,活到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裴河宴像是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麽,低念了一句佛号,说:“往生一定无病无灾,寿福双全。”

是。了了心中跟着默念:往生一定无病无灾,寿福双全。

她在往生堂没待太久,便跟着裴河宴去了延生堂。她还没试过,人活着,却要亲眼看到自己的牌位是什麽感觉。

延生堂在偏殿不远,和往生堂的布局类似,台面上全是正红色的延生牌位。

她的名字比较特别,即使是在如山如海的牌位中,也清晰可循。奇异的是,她看着自己并没有注视着了致生时,奠怀与想念的那种感觉。反而像是她借了个躯壳,留在人间,回望着自己一般,轻飘飘的。

了了凝视了许久,以往那些令她摸不着头脑的噩梦,像是忽然有了来处。她皱了皱眉,压下心头这丝略带诡异的想法,转身看向裴河宴:“牌位的事,多谢你。”

裴河宴回望了她两眼,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也不是所有人都要活得热烈且有意义,有些人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活着的奥义,可即便日複一日,到终老时,总会看清自己这一生得到过什麽,失去过什麽,又最在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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