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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跟什麽人说说话,两人分别立在船头上,对方手指头还夹着香烟。
何东胜也听到渔船发出的突突声,认出了站在船舱外头的余秋。他跟抽烟的男人说了句什麽,然后两人分别上了对方的船。
何东胜撑着船,往渔船方向靠,等到近了,他才沖余秋喊:“怎麽这麽晚了还要出来?”
开渔船的家属先扯着嗓子搭话:“小秋大夫有事呢。”
何东胜的船靠近了:“要去卫生院吗?”
余秋摇摇头:“不,我回杨树湾。”
病人家属迟疑着问:“你俩要一块儿吗?”
何东胜有些犹豫:“什麽事啊?急不急?”
余秋摇摇头,模棱两可:“有点儿急,但还好。”
生産队长点点头:“那你上我的船吧。”
他又跟开渔船的家属道谢,“麻烦你了,大哥。”
那家属连连摆手:“麻烦什麽呀?你们太客气了才是真的。”
他把船往芦苇蕩子的方向靠,然后余秋跳上了何东胜撑着了那条船。双方告辞之后,小船又开始蕩漾着往杨树湾的方向走去。
余秋看着船上堆砌的一个个牛皮纸口袋,微微皱起眉头问:“这是什麽?”
“水泥。”
余秋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那水泥原来现在的水泥不用编织袋装,而是大号的牛皮口袋。
她又擡头看船舱四周,发出了陈述句:“这不是杨树湾的船。”
何东胜点头:“换起来太麻烦了,这水泥不能用重力,不然要掉在地上,袋子就直接破了。不如大家直接换了船撑走就行。”
余秋疑惑:“哪儿来的水泥?”
“跟人换的。杜家边,你还记得吗?”
余秋惊讶:“他们不造鞭炮了?”
“原料都炸光了。”何东胜摇头,“他们山上有石灰石,就开始烧水泥了。”
余秋咋舌:“他们还真是够执着的。你用什麽跟他们换呢?沙子吗?他们为什麽不自己过来挖呀?”
问完了,她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蠢。挖江沙需要时间,人家还不如直接脱了水泥过来换。
“供销社那边还是没消息吗?”余秋忧心重重,“你换到了水泥,其他东西怎麽办?”
何东胜慢悠悠的:“供销社都是尾巴货,根本没办法用。花一样的价钱,买的东西根本拿不出手,我还不如一样样的换呢。黑市上骗子多,都是让你先交了钱,还说不準什麽时候才能发货。我们等不起,我们自己上门去换。”
余秋“嗯”了一声,没有再言语,只看着水面发呆。
何东胜撑着船往前走,嘴里头询问:“到底谁不舒服啊,要你大晚上的还往回赶。”
他觉得小赤脚医生胆子真实,大的吓死人,怎麽能够随随便便昨别人的船呢?碰上危险可怎麽办?
“没有谁,我撒谎的。”余秋双手抱着膝盖,眼睛就这麽直勾勾的看着外头浓到化不开的夜色,“我就是想回家而已。”
何东胜笑了:“你这麽想胡奶奶呀?”
余秋没有看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今天有个人差点儿死了。”
“你救了这个人是不是?”何东胜脸上全是笑,“你可真厉害。”
余秋还保持着原先的姿态:“我不厉害,我觉得很难受。”
难受到让她没办法继续待在那个卫生院里头。她甚至有种想吐的沖动,巨大的压力让她承受不起。
她需要人分担这份压力,源自于对疾病未知的恐慌以及家属沉重的信任的压力。她没办法承担预后不良的后果。
假如是穿越前,在她工作的省人医里头,她的上级医生,她的科主任,她的导师甚至请求会诊的科室都可以帮忙分担一部分风险。
然而这里什麽都没有,所有的事情必须得她自己扛。
压力有多大,只有她自己知道。
病人活下来了,她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前胸后背都是冰凉,她感觉自己要虚脱了,再待下去的话,她真的会疯掉的。
所以尽管她清楚,今晚继续留在白子乡卫生院,以防不测是最好的选择,可她还是选择走。
因为再来一个类似的情况,她真的会疯掉。干这行可真要人命啊,时时刻刻都悬着一颗心。
余秋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回来了,我想休息。我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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