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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站起身,想要交代术后注意事项的时候,她眼前发黑,差点儿直接摔倒在地上。
还是素未平生的护士伸出了手,直接搀扶住她,然后毫不犹豫地撬了瓶葡萄糖液,让她喝下去补充能量。
余秋跟人道谢,现在的葡萄糖液完全可以算得上是高档营养品。
护士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敢再多说任何话。
余秋喝完了一瓶葡萄糖液,感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她扶着手术台起身,一同送刚开完刀的洪大鹏回病房。
结果她人才出手术间的门呢,悠悠转醒的洪大鹏就开始发号施令:“来人,把这个狗崽子抓起来,斩掉她的手指头!”
旁边的医生护士全都惊呆了,他们见多了蛮不讲理的造反派。前几年舞斗盛行的时候,医院简直就是大型停尸房,到处都是你砍了我一刀,我给了你一枪的尸体。
这些造反派完全没道理可讲,压根就听不进人话。可基本上所有人要是刚被医生救活了,也不好当面就直接把刚救了他命的医生拿下。
余秋却不稀奇,过河拆桥的人她见多了。急诊的同事全力以赴,好不容易抢救回心梗病人,结果家属却要求参与抢救的医务人员陪病人被剪坏的衣服。
人这东西呀,是这世界上最没有下限的生物。
余秋一点儿也不怕,她面带微笑,朗声道:“行啊,这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过你放心,除了我,没有人会处理你接好的手指头。到时候血运不畅,动脉挛缩、动脉栓塞、静脉栓塞,血运不畅、神经坏死、手指头掉了,只要你不后悔,我也没关系的。”
洪大鹏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根大拇指给绑架了,恨得不行。可惜他又少了点儿革命的血性,缺乏自我牺牲精神。
他要发怒,奈何麻药效果仍然存在,连声音都跟小猫崽子似的,那一句句狠话,就这麽气喘吁吁,软绵绵的说出来,任凭谁听了都觉得滑稽。
可笑的是无论他怎麽折腾闹剧,旁边的人都不敢开口,哪怕说一个不字。
于是谁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谁更加可笑了。
“洪大鹏同志。”刚才在手术室里头给余秋当助手的眼科医生鼓足勇气开了口,“您应当以大局为重。革命事业需要你的手指头,你不能轻易放弃它。这样吧,这个黑五类的狗崽子先暂时关起来,好让她将功赎罪,好歹为革命事业做点儿贡献。”
他说话的时候,旁边的护士一个劲儿地扯余秋的衣角,微微沖她摇头,适宜她这个时候不要犟骨头。
好在洪大鹏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牺牲自己的手,于是有人递了梯子过来,他立刻麻溜地顺着下去。
他吩咐红未兵将余秋拖去关起来。等一个礼拜后,他的手好了,他一定要将这个赤脚医生的手指头全都斩断了。
旁边医院的大夫实在听不下去,大着胆子又插话:“哎呀,这麽大的手术,一个礼拜肯定长不好,人家都说伤筋动骨100天,您看看你这手指头,连骨头都已经全掉下来了,完了再接回头没个100天,有可能长好吗?这恢複的阶段,要是有什麽不好,洪同志我们水平有限,不知道该怎麽处理的。”
洪大鹏气得够呛,扯着嗓子喊:“要你们这帮狗东西有什麽用?!”
他本来就做了这麽长时间的手术,又出了那麽多血,如此发作折腾,直接两眼一翻又厥了过去。
余秋看着医生围着洪大鹏忙碌,十分同情自己的同行们。
这种感觉就是垃圾职业医闹躺在你面前,你不积极抢救麻烦一堆,你积极抢救了,麻烦更多。
红未兵拖着余秋,将她丢进个废弃的仓库当中。
大门锁上的时候,余秋轻轻地舒了口气,她现在总算得到片刻的安宁了,可以躺下来好好喘口气。
只要洪大鹏一天舍得牺牲他的手指头,那麽在他手功能恢複之前,自己就是相对安全的。
放下心里的重负,忙碌了一夜的余秋疲倦袭来,她眼睛刚合上,就沉沉的陷入了黑甜乡。
这一回就是腰酸背痛手抽筋都没能阻拦她浓浓的睡意。
余秋一觉无梦,再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朝阳已经变成了夕阳,最后的天光透过仓库的高窗户,显出了微博的光晕。
她看着太阳光里头的灰尘,想到那个词,与光同尘,只觉得世界真奇妙。
真好啊,她身上穿的是胡奶奶给她做的新棉袄,脚上穿的是何东胜给她买的四眼棉鞋,暖和和的,真舒服。
偷得浮生半日閑,难得如此悠閑自在。
外头有人说话,一个人像是在问另一个人:“你们眼睛瞎了呀,就看着洪大鹏同志的手指头被砍下来了?你们都不过去拦一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