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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不住班的人(捉虫)
余秋到底没能吃上杨树湾的秋收猪肉。
起天不亮, 村里头的杀猪匠绑了猪圈中最膘肥体壮的那头大猪下刀子的时候, 公社革委会的刘主任亲自下乡来了。
这位红星公社的当家人起的比那只欢腾的白羽大公鸡还早, 愣是踩着鸡叫到达了杨树湾。
一见正蹲在窑洞门口刷牙的小秋大夫,他立刻指派起任务来:“快点儿, 上卫生院去,昨晚上都忙得要打架了。”
秋收是乡间的头等大事,卫生院的医生全放了农忙假, 回家帮忙下田了, 现在医院人手极度紧缺,必须得马上有人补上去。
大队书记忙了一宿,刚钻出山洞, 正溜溜哒哒地下山来。
听到这话,他顾不得顶头上司的颜面, 立刻跳脚。开玩笑,卫生院缺人, 他们杨树湾就不缺人了吗?哪里有这个时候将赤脚医生调走的道理。
刘主任跟他扯皮:“你们大队又没一个社员要生娃娃, 这天气总不会还中暑吧。眼下不就是要赤脚医生烧凉茶,送到田头去吗?这个活。随便找个社员就能干,完全没必要小秋大夫亲自上场。”
大队书记急了。农忙哪儿不忙。小秋大夫就算不烧凉茶, 也可以帮着下田干活。
刘主任立刻一长串的哎呀呀,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样:“杨树湾非得这个时候找个小娃娃干活?这麽多棒小伙子, 你们就不能让小秋大夫干点儿为广大社员同志医疗卫生事业做贡献的事情?”
可怜大队书记一宿没睡, 昏头涨脑的, 居然叫革委会主任给绕晕了, 一时间没找到话反驳。
刘主任多尖的一双眼睛啊,他立刻朝丁大夫使眼色,叫人把还没睡醒的余秋拉上了船。
等到何东胜两眼通红地从山上直接绕到河边洗脸的时候,就看见睡眼惺忪的小赤脚医生坐在船头,从他面前悠悠地晃过去了。
岸上刘主任还伸着他那条假腿,生生地拦在大队书记前头。
气得回过神的大队书记也顾不上尊重领导,直接破口大骂:“敢情你们卫生院的大夫才能下田干活呀?”
坐在船头的余秋叫清晨的凉风一吹,也从混混沌沌的状态当中清醒过来。
对呀,卫生院的大夫回家下地去了,她这个赤脚医生倒是穿上白大褂进了卫生院。
怎麽想都觉得这事儿怪怪的。
可惜人到了卫生院,余秋就顾不上再想东想西了。産房总共一张接生床,待産室里头却躺着三个就要生的大肚子。
值班的助産士看到愣头愣脑的赤脚医生,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刘主任还真说话算话,给她搬了救兵来。
余秋哪里还有功夫在琢磨事情啊,她甚至连洗手衣都没来得及换,只带了双手套就接生下一个性子急的小子。
从他开始,整个妇産科的生意就没停歇过。余秋自己接生的两个孩子,还抽空跑到楼下急诊看了个痛经严重到直接晕过去的年轻姑娘。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姑娘也缓过来了,余秋赶紧沖去上厕所。
从她踏进妇産科大门开始,她到现在都没来得及解决三急问题。再这麽憋下去,早晚有一天她得尿路感染。
余秋蹲下身,充分释放完自己,感觉整个世界都轻松。
她站起身捋裤子,正準备扎裤带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后面的蹲坑响起“哎哟”的叫唤。
余秋立刻警觉起来,赶紧开口问:“你怎麽啦?需要帮忙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闷哼,然后紧接着尖利的叫唤:“啊——”
那痛苦的喊声让余秋瞬间想起分娩时的剧痛。她立马捋着裤子沖过去。
厕所的窗户开的很高,天光从镂空的砖石窗间透进来,隐隐约约照亮了正在如厕女人的下身,那里赫然是一个冒出了一半的孩子头。
妈呀,余秋都要哀叹她到底是怎样的急诊体质,上个厕所都能碰到这种事。
“不要用力,不要往下挣。”余秋扯着嗓子大喊,“快来人,有大肚子生了,拿个治疗包。”
外头响起惊慌的回应声:“咋生了呢?这还不到时候呢。”
话音未落,厕所门跑进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半边脸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其他什麽原因,乍一眼看上去,跟《巴黎圣母院》里头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似的。
他沖着蹲坑的方向喊,“秀云啊,你怎麽啦?咋拉个肚子就生娃娃了?”
急病碰上慢郎中,余秋压根都来不及对他的脸産生任何情绪反应。她简直恨不得抓着産妇的丈夫直接晃脑袋:“赶紧脱个外套给我,喊人啊,你老婆都生了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