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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攥着衣角的手捏得更紧了。
她忐忑不安,她不明白郭主任说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是在安慰她吗?是在说现在的医疗卫生政策没有错,不要为余教授的命运而耿耿于怀吗?
“我曾经也觉得有些病人愚昧,老是弄出一些荒唐的事情来。”郭主任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点,“可是后来我看的病人越多,我心里头就越明白。他们不是非要自己折腾自己,而是他们没有足够的医疗卫生服务。你看,你们下了乡当了赤脚大夫,乡里头的巫婆神汉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因为你们会给病人看病。”
余秋心道,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巫婆神汉估计早就被当成反格命分子,直接打压了。
“怎麽样?你想好了没有?”郭主任突然间又转换了话题,“想好了好好推广发展技术没有?”
余秋惊讶地擡起头,不明白郭主任为什麽会突然间提这茬。
郭主任却顾左右而言他:“条件越艰苦越是要做事,如果因为环境差就缩着不出头,那事情只会更糟糕。”
她自言自语一般,“再糟糕也比不过战争年代。日本鬼子侵华的时候,协和医院都被接管了,林教授也一样被赶出去不能在医院里头待着。你看,再怎麽说也比那时候强。”
余秋擡起眼睛,还是惊疑不定,摸不清郭主任的底细。
郭主任伸出手捉住余秋的手,牢牢地抓住,言辞恳切道:“小秋,我想请你在县医院好好的开刀,把你的技术都用出来,推广出去。”
她没有给余秋拒绝的机会,只自顾自说下去,“正是因为条件艰苦,所以我们这些还能动弹的人越是要更加努力。最起码的我们还能看病治人,我们还能上手术台开刀。”
余秋睁圆了两只眼睛,快速地眨巴两下。
郭主任握她的手更紧了,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你能够为你父亲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余秋喉咙上下滚动,她想开口说什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郭主任像是自言自语:“要是能多一些医务人员,要是能多一些懂医学的人,鸡血疗法就祸害不了老百姓了。”
余秋想说您的想法实在过于美好。等过了这一波鸡血潮,下面就应该是气功热。紧接着接地气的拍打拉筋喝尿撞树,高大上的干细胞疗法。绝对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时时刻刻不寂寞。
郭主任朝余秋微笑:“励精图强,从吾辈起。”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陈敏神情惊慌:“郭主任,你进来看看,大肚子情况不好。”
“怎麽了?孩子不好生?”郭主任立刻跳起身,动作敏捷的根本不像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余秋也赶紧跟上,这大概是身为産科医生的本能。
陈敏说话声音都在打哆嗦:“不是的,出血,血一直哗哗往外头淌。怎麽都止不住。”
郭主任的脚步更快了,産科最害怕的就是大出血,一旦控制不住,産妇可能在台上就没命了。
余秋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朝护士站喊:“快,进来抽血,急查血常规跟凝血功能。”
值班护士赶紧应声,抓着治疗盘跟着一并进産房。
门一开,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无论闻多久,余秋仍然会觉得不舒服。
接生台上,刚生完宝宝不久的大肚子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出血出的还是被吓的,她的嘴巴都发白。
郭主任皱眉:“血压多少?”
“前头量的是110/70mmHg。”
“再测一次。”郭主任快步走到産妇身旁,查看她的出血情况。
护士急抽了血,将血样交给陈敏:“动作快点儿,看着拿报告回来。”
小陈大夫赶紧应声,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余秋却等不及化验报告,她拿了注射器抽了一管血,然后摆在旁边静置。
郭主任亲自给産妇打了缩宫素跟麦角新堿,又拼命按揉子宫,可是産妇的血还在哗哗往外淌。
助産士在旁边彙报病史:“没什麽特别,本来好好的,胎盘下来后血就止不住了。”
“推20mg地塞米松,给100mg氢化可的松。”余秋收回听诊器,面色凝重,“按照羊水栓塞的标準处置,急请内科跟麻醉科会诊。她有呼吸困难的征象。”
可惜现在测不了血氧,否则这人的血氧饱和度现在肯定降得厉害。
郭主任下意识地擡起头。
余秋沖她点点头:“正压给氧,上呼吸面罩,必要时气管插管。”
说话的时候她手上不停,直接拿了避孕套跟尿管制成球囊开始宫腔填塞压迫止血。
羊水栓塞是産科公认最严重的并发症,发生概率极低,但同时预后极差。临床上要求早发现,早诊断,早处理,但实际工作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