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屋子里头传来黄莺的声音:“妈,奶奶,我没事了。既然我家里头忙不脱,那我就先回去了啊。大丫二丫也想奶奶了。”
正被舅妈拘在屋里头不许看大人吵架的二丫立刻嚷嚷起来:“二丫要在外婆家,二丫要跟弟弟玩,小秋大夫给二丫糖吃。”
黄莺气不打一处来,提起巴掌就要拍女儿:“你个嘴馋身懒的东西,吃不死你。赶紧跟妈回家,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
二丫这两天被老太、外婆还有舅妈宠得不行,胆子也愈发大了。
黄莺刚擡手,她就“哇”的一声哭出来:“老太,我妈打我。”
老太气得抓着拐杖的手都抖了起来,这麽个不争气的丫头。人家这麽作践她,她还要上赶着回去给人糟蹋。
他们家再硬气有什麽用?拼不过有人自己作贱自己。
郑大婶面黑如锅底,伸手止住已经走到房门口的黄莺的脑门:“回去,给我回去,你今儿要是敢踏出这个院子,你这辈子都不要管我叫妈。”
黄莺惶然地擡起一张脸,嘴里头嘟囔着:“妈,我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娘家吧。”
郑大婶冷笑:“那我也不能白养了一遭姑娘,给人去做牛做马。”
黄莺的丈夫愈发尴尬:“妈,你不要这麽说呀。我妈身体不好……”
“我女儿还在生着病呢!”郑大婶终于彻底爆发了,甚至顾不上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看了笑话。
她双眼圆睁,里头烧着两团火,“我女儿病成这样,你都不送她回娘家。你来了以后可关心过一句你老婆跟孩子?口口声声就是你妈身体不好,可是我女儿就是你们家的长工啊!日日夜夜伺候你们的。”
黄莺也被母亲吓到了,赶紧伸手要拍母亲的胸口:“妈,你别气,你别气。”
郑大婶直接将她推回屋,厉声训斥:“你但凡立得起来一丁点儿,你妈我也不会受这种閑气!”
黄莺眼睛红红的,这个时候倒是显出了与她年龄相称的惶恐茫然,几乎要落下泪来。
整个郑家小院静悄悄的,听到声音想过来看热闹跟劝架的人们也都噤了声。
当年黄莺嫁到山里头去,大家伙儿就不看好。
姑娘家呀,要是婚前都端不起来,结了婚,腰板更加挺不直的。
黄莺又连着两胎生的都是姑娘,能在外乡过得好才怪。
小根像是被大人的嗓门吓到了,“哇”的哭出了声。
秀华赶紧抱起儿子来回走动,嘴里头哄着孩子。
小宝宝的哭闹打破了小院的沉默,气氛终于稍微和缓了一些。
余秋张张嘴巴,硬着头皮开口:“黄莺姐你不能走,你还要连着换一个礼拜的药呢。”
她转过头朝黄莺的丈夫伸出手,“诊疗费一毛,用的药是1块6毛钱,大队报销一半,还剩8毛,你总共要掏9毛钱。”
她擡起下巴,目光平视脸骤然间涨得通红的男人,“这个钱,你不会让你老丈人家里头出吧?”
黄莺惊得目瞪口呆,嘴里头一个劲儿吸气:“哎哟,小秋大夫,这个这麽贵呀。”
9毛钱,那可是6斤大米,三块钱就去卫生院生个娃娃了。
余秋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黄莺的脸上:“姐姐,你难道还不值这9毛钱?”
人要是把自己看得无足轻重没有任何价值可言,那就不要再指望别人会高看你一眼。
余秋在医院看多了各种各样的贱男贱女,无论他们的另一半对他们究竟有多糟糕,他们都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始终不离不弃。
被女友戴了无数次绿帽子还陪着过来打胎的男人。被家暴到鼻青眼肿依然口口声声嫌弃自己不够温柔体贴的女人。
谁都搞不清楚,他们脑袋里头究竟装的是浆糊还是水泥。所以才觉得为了某个人与全世界为敌是一件多麽伟大多麽浪漫的事。
可惜他们感动天感动地感动的永远只有他们自己,他们的另一半根本不会将他们的付出当成一回事。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自我陶醉在牺牲奉献当中。
没有人稀罕,谁都不会稀罕。人家只会惊讶,天底下怎麽会有这种傻子?不好好作践一番都对不起老天爷。
毒从哪儿来
黄莺的丈夫当然没有掏出9毛钱来, 开玩笑, 他上老丈人家门, 兜里头干嘛还揣着钱。
他借口家里头没人照应,直接脚底抹油走了。
老太气得拄着拐杖一个劲儿顿地, 恨铁不成钢:“二丫头,你看你自己找的是个什麽样的男人。当初我们家就不同意。”
黄莺被奶奶跟母亲一顿儿数落,抹着眼泪扭过头去收拾自己的包袱:“这是我的命, 我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