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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胳膊还疼吗?”
余秋撇了眼自己的胳膊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这个呀,没事了。就是破了表皮而已。”
她喝了半杯麦乳精,才猛地想起何东胜很可能还饿着肚子。
昨天他赶回杨树湾,肯定没来得及吃晚饭。后来又跟着到了公社,更加没有吃饭的地儿了。
造孽,昨天做手术的时候,这倒霉孩子好像还呛了好几口羊水血水。
余秋尴尬地放下搪瓷缸子,往何东胜的方向推了推:“这边我没碰过,你吃。”
生産队长笑了:“你吃吧,食堂师傅给我们下了面条。”
余秋狐疑:“真的?”
大晚上的,他可不相信食堂大师傅还会开火。
“真的。”何东胜示意宝珍的方向,“不信你问宝珍。”
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好歹有贵宾在,大师傅怎麽着都得弄点儿好的。给我们做的是大骨头汤面,里头还加了鸡蛋呢。”
余秋顿时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干嘛不喊她起来?
虽然昨晚她吃了西红柿鸡蛋打卤面,面条汤上全是油的那种,但她也是潜力型自助餐选手,夜宵完全可以干得下一大碗骨头汤面。
不吃白不吃,这种招待领导的美食,平头老百姓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何东胜笑得眉眼弯弯,安慰了她一句:“等秋收,生産队肯定杀猪。到时候天天做骨头汤面。你先把麦乳精给吃了吧。”
余秋这才退而求其次,咕嘟咕嘟将剩下的麦乳精全都倒进了肚子里。
她琢磨着回头得送郝红梅点儿礼物,不能成天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没事儿,你问问郝红梅喜欢什麽东西?下次去县城给她带。”何东胜接过搪瓷缸,到旁边的水龙头下刷洗。
他擡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迟疑道,“要不,你再睡会儿吧,现在还早。”
余秋摇摇头:“不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这边已经有专家组接手,不用她再费心。
何东胜点点头:“那咱们一块走吧,刚好我要去接鱼苗。”
三人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余秋惊讶地发现史蒂夫导演并没有跟着专家组去拍摄红霞,而是拿着摄像机对着窗外拍外头的公社。
余秋沖自己的同伴点点头:“你们等我一下。”
她走上前,鼓足勇气跟史蒂夫导演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沖你发火。”
没有任何人阻拦过他的行动,她不能要求这个外国人做一位真正的绅士。因为道德束缚这个东西,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
既然中方没有任何人阻拦,甚至鼓励他进手术室拍摄,那麽把罪名全部扣在他头上,似乎不太合适。
余秋怂,她不想得罪外宾,因为她得罪不起。
史蒂夫导演当然不能把她怎麽样,但捧着他小心翼翼伺候他的人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的碾死她。
内斗内行可不是说虚的。
余秋一点儿也不高尚,她卑微没骨气的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还能生存下来的人,骨头都硬不到哪儿去。
“我不是要有意沖你发火,我只是担心病人的情况。他们是産妇跟孩子,是身体最虚弱的人群,很容易感染生病。”
余秋字斟句酌,“作为医生,我必须得对他们的生命健康负责。当然,我并不排斥你的工作,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愿意配合。”
宝珍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心慌不安地看着何东胜,像是在无声地询问,小秋姐跟洋鬼子说啥呀?她怎麽一句都听不懂。
何东胜也听不懂,他虽然高中毕业而且成绩很不错,但在他的学生时代,已经基本上不学外语了。
他怀疑就是他的英语老师现在站在这儿,也未必能听懂小赤脚医生跟这个洋导演的对话。
“针刺麻醉我没学过,所以我无法回答你到底有没有效。”余秋语气委婉,“这个问题也许你可以问麻醉医生。”
何东胜竖起耳朵,努力想要捕捉两人的对话,但完全失败了,他真的听不懂。
不知道史蒂夫导演到底说了什麽,余秋突然间改成了中文作答:“不,我始终认为我们在进步。
我的祖国从1840年的鸦.片战争开始,就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起码有半个世纪的时间,她接连遭受炮火侵袭。
破坏总要比建设来的容易,建设一个新中国需要时间。历史在曲折中前进,国家建设也一样。我们不可能奢求一蹴而就,我们也在积累经验不断前进。”
余秋擡起头沖他微笑,“起码在几十年前,绝大部分中国人民生了病就真的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