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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东胜找了两个干净的麻布袋子,在里头塞上晒干的麦稭秆, 催促两个小知青:“赶紧睡吧。”
他在船舱小屋里头, 给两人找了处清爽的地方, 又将晒干的艾蒿放在旁边, 这才放下麻布口袋。
余秋默默地看着他忙碌, 心中暗自念叨, 没用的,艾蒿根本没有能力驱赶蚊子。
他们学校实验室做过相关试验,市面上流行的所有驱蚊植物,都没有驱赶蚊虫的功效。
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其实是蚊帐,古老的蚊帐才安全又环保,真正让蚊子无可奈何。
胡杨倒是不畏惧蚊子,他只小声嘟囔了句:“要是有睡袋就好了。大家每个人一只睡袋。”
余秋在边上听着稀奇,原来这个时候的人也知道有睡袋。
可惜,也只是知道而已。
他们什麽都没有,比席地而卧好不到哪儿去。
余秋含混应答了句:“那就自己做个睡袋好了。”
胡杨兴致勃勃地问她该怎麽做,半晌听不到回应。
他在转过头,却发现余秋已经靠着麻布口袋船舱旁,沉沉的睡着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在她的脸上流淌。她微微扬着头,一张脸小巧又光洁,显出了稚嫩的憨态。只她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整个人仿佛睡着了还在忧郁着什麽事情。
胡杨稀奇的很,原来还真有人坐着就睡着了。
何东胜看了眼小赤脚医生,自己坐在了船舱边上,招呼胡杨道:“你也睡吧。”
胡杨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在河面上晃蕩的行船,就像是婴儿的摇篮,不多时,他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余秋醒的比胡杨早,船还没靠岸,天边刚显出灰蒙蒙的色调,连鱼肚排都没有来得及翻出来时,她便睁开了眼睛。
何东胜正在船头点竹篙,见她从船舱里头出来,他笑着招呼了一句:“再睡会儿吧。”
这个点儿最好睡,况且药店还没有开门。
余秋摇摇头,她本来想让何东胜休息会儿,话到嘴边却又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既不会撑船也不会摇橹。
她只好清清嗓子,含混应了句:“我睡饱了。”
何东胜没有强求,只拿下巴点着麻布口袋:“自己拿洋柿子,壶里头的水是烧开过的,你洗了吃。”
余秋的确有些口渴,她没有跟生産队长客气,直接拿了西红柿洗干净咬一口。
西红柿特有的浓郁香气伴随酸酸甜甜的滋味瞬时弥漫了她整个口腔。
这是露天种植蔬菜,才有的滋味。用她奶奶的话来说,菜一定要吃过露水才有味道。
她跟奶奶住的小院里头就长了两架西红柿。夏天西红柿熟了,奶奶会摘了切片,然后撒上白糖,做成火山下雪。
巷子口的老井还能摇出水来,西红柿用井水湃过,带着丝丝凉意,与白糖混在一起,酸酸甜甜。
阁楼窗外的树葡萄灰色的树干上白花青果紫熟果混杂在一起,跟树葡萄果的味道一样複杂。
她坐在书桌前,楼下是奶奶跟朋友打麻将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声感慨,小秋可真乖。
这是她的夏天,她记忆中的暑假。
后来奶奶去世了,老巷子也拆迁了,破败的贫民窟建起了高楼大厦,却不再是她认识的地方。
她的家不见了。
余秋吃了整个西红柿,才反应过来何东胜什麽都没吃。
她赶紧洗了只西红柿递过去:“你也尝尝,味道不错。”
何东胜下意识地往后面避了一下,慌忙空出只手来接过:“我自己来就好,你再吃点儿吧。要不要吃根黄瓜?”
余秋摇摇头:“我吃饱了。”
何东胜咬了口西红柿,伴着浓郁的汁水香气调侃了一句:“你可得多吃点儿,不然不长个子的。”
余秋下意识地想翻白眼,以她的高龄除非断骨增高,否则长什麽个子呀?
船舱里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了,有人打着拖欠过来接手撑船,有人直接拖了河水上来洗脸。
陈福顺的奶奶拎出只炉子,开始点火做早饭。按照杨树湾惯常的规矩,仍旧是一把米三把红薯干,外加一把玉米碜子。
余秋看着她从河里直接舀水,下意识的眼皮就开始噗噗直跳。
妈呀,昨天晚上她还看到有人站在船头直接对着河里头小便。
何东胜从麻袋里头拿出几根玉米棒,剥了外皮跟须子,递给陈家大娘:“婶婶,给我们蒸几个玉米棒子吧,要蒸的,不要放进去煮。”
陈福顺的奶奶立刻笑:“晓得嘞,蒸的香。”
何东胜又拿出根黄瓜来塞给余秋:“这个嫩,你尝尝。”
余秋尴尬地扭过头去,感觉对方刚才发现了她的嫌弃。别的她能忍,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她实在没有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