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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笑着点点头:“那你就去量个血压,注意産妇的出血量,多让她揉揉肚子,帮助子宫收缩。産后出血是産妇死亡最常见的原因,这点要尤其注意。记住,産后两小时是産妇跟新生儿发生危险概率最高的时期。这个阶段,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松。”
小接生员立刻欢天喜地地跑去拿血压计。
桂枝满怀歉意地看着余秋,口中嗫嚅:“对不起啊,大夫,叫您受累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完全听天由命,那麽经历这一夜女儿跟自己分别获救的过程,她现在对这个城里头来的小大夫只有感恩戴德。
余秋摆摆手,扶着床身,慢慢地站起来。她的膝盖已经麻木了。
没有操作台,床太矮了,坐在床边就够不到缝针。站着的话,她挨了一脚的腰又疼得吃不消,余秋只能跪在床边完成接生以及缝合工作。
田雨看她面色惨白的模样,心中一阵慌,赶紧过去扶人。
“大夫,桂枝能吃蛋花汤吗?”布帘子外头的丈夫觉得眼下气氛似乎不错,赶紧大着胆子提问。
桂枝急着说丈夫:“我又不爱吃鸡蛋。你拿鸡蛋给大夫。”
村里头接生员接生个娃娃要收两个鸡蛋做诊费。
他们家本来就两只鸡婆,生蛋也有一搭没一搭,两个娃娃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根本攒不下鸡蛋来。
産妇的丈夫着急起来:“那哪行,你得养身体。不信你问大夫,没营养是不是不能给娃娃喂奶?”
余秋不想看那农民可怜巴巴的眼睛,知道没营养就别生啊!
她叹了口气:“没蛋就吃鱼。我看你们这儿有河,鱼应该不少。没鱼的话虾米也行,那个蛋白质含量高。”
看看産妇身上一按一个坑,明显蛋白质缺乏症。
就这样还喂奶呢,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再说吧。
余秋推开房门,拖着两条腿摇摇晃晃地挪到院子里头。
雨已经停下,胡奶奶带着秀秀站在房门口。
夜风下,祖孙俩身形瘦小,胡奶奶佝偻的身形看着比重孙女儿还瑟缩。
一路上,田雨都在教育接生婆胡奶奶:“你简直就是瞎胡闹,哪里能砍孩子的脚。”
老人缩着脑袋,讪讪的,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压根不敢接腔。
农民是传统观念最忠实的继承者,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千百年的观念让他们天然敬畏有学问的人,即使是个半大的孩子都不例外。
乖乖,初中毕业生呢,全公社都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女秀才。
秀秀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城里头来的女大夫。用这些知青哥哥姐姐的话说,她代表科学打败了封建迷信。
秀秀委屈,她想告诉哥哥姐姐们,她太太不是封建迷信。她想告诉那个姐姐,老太想帮桂枝婶婶的。
可是这个打了胜仗的姐姐看上去却一点儿都不神气,反而出奇沉默。无论周围同伴如何鼓动,她都不吭声。
余秋只觉得累。
她回到知青点之后,只匆匆擦了个澡,便钻进了被窝。
作为刚刚切实拯救了贫下中农的大功臣,全体女知青一致决定,将唯一的一张床留给她跟另一个年纪最小的知青睡。
余秋没有推辞,她实在累到了极点。
穿越大神是故意的,特地让她穿越到这个时代这种环境,让她没有办法给孕妇开刀,只能硬着头皮接生。
最终桂枝生下了孩子,母女平安。
这就像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嘲笑她自以为是,害了2019年的那对母子。
可是余秋不后悔,如果现在条件允许,她照旧会给桂枝做剖腹産。个体案例不能指导普遍情况。
她只是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因为她没能帮到那对母子。
田雨洗漱完毕,觉得肚子咕咕叫,随手从箩筐中拿起个红薯干掉。吃完了,她才想起来问:“哪儿来的红薯?”
同伴们发出笑声:“胡奶奶给的啊。”
田雨一拍脑袋:“哎哟,刚才我还说她封建迷信来着呢。”
虽然这老太太的确封建迷信,可好歹人家心不坏。
就连她们洗澡的热水,也是老太太的重孙女儿帮忙点的竈膛。
田雨下意识地喊余秋:“你说,我要不要跟人道个歉啊。”
不知道为什麽,她本能觉得自己这位新同伴是个做事周到的人。
没听到回应声,田雨跑到床边看,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
她的眼角,满是泪痕。
小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噤了声。
年纪最大的陈媛盖棺定论:“她应该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