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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168)

作者:明晏灯 阅读记录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十字会大楼,坚定的迈着步伐往里走,空旷的院子里时不时路过的几个志愿者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

拿着文件路过的陈井不经意间擡头看见站在院子正中央肩膀落拓的男人,认出了他肩膀上的国徽,于是主动向前搭话,“同志,找人”

张南面上尽是犹豫,身姿挺拔,细看微微发颤,思虑再三他轻阖上眼,紧张的吞咽了好几下喉咙,“请问,你们这有一个叫阮雾的中国医生吗”

他不敢睁眼,等待陈井回答的那几秒,漫长的像是过了好几年,直到听见带着肯定的一声“嗯”,张南激动地伸手握住陈井的肩膀,语无伦次,“满满,哦不,阮雾,她在哪”

话必,他又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指着阮雾的照片再一次向陈井确认,“是她吗”

“是。”陈井疑惑的看着一直眨着眼的陌生男人,再次发问,“请问您是她什麽人”

张南反应还慢半拍,耳边不停回蕩着陈井肯定的声音,他努力深呼吸的几下,嗓音微哑,“她在这吗”

“不在,她在河边,你去土堤岛找她吧。”

来自乌干达的白尼罗河与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青尼罗河在此交彙,青色大河和泛着铁鏽红的大河在日落下奔腾不息,原本泾渭分明的两条大河又在经过苏丹的喀土穆时诡异的杂糅成一条孕育成滋养大半个撒哈拉沙漠的尼罗河。

阮雾坐在河堤边,热风把她绑在脑后的头发吹散,脚边的岩石块上搭着Mia给她买的那条宝蓝色的披肩。她只着单薄的米色长裙,薄薄的烟雾从她鼻息间飘扬出,而后又被风吹散。

张南开着陈井借给他的车到了土堤岛,荒凉的河堤边无人问津,几乎没怎麽费力气,他就看到坐在岩石块上吸烟的阮雾。

他步子迈的极慢,一步一个脚印,像滚滚而流的尼罗河一般,越过沙漠、岩石、丛林、瀑布。他跨过尼日利亚、南苏丹、索马里、埃塞,最终到达苏丹。

张南站在阮雾斜后方之时,她指间的烟刚刚燃烧殆尽。像青白尼罗河的终点终于彙成尼罗河的起点一样。

他艰难的从嗓子里喊出她的名字,声音极轻,像要被风吹散一样。

“满满。”

阮雾掰开烟盒的动作一顿,自嘲的想怎麽会在这种地方听到故人的声音,她垂下眼帘,继续拿起岩礁石旁的火机,神色落寞的想着自己今天晚上怎麽才能从陈井哪里坑来几颗安定。自从她病后,陈井不仅没收了她的医药箱,还把她的所有安定搜刮干净。大有逼她脱离药物控制的意味。

不远处又传来一声低低的哀笑,“满满。”

阮雾不可置信的转过身子,指间的烟失去重力,掉落在青色大河中,而后被沖走。在她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如松落拓的八尺男儿眼底猩红一片,鼻尖眼角酸涩的不得了。

“小南哥。”她喃喃的喊出他的名字,努力把低仄的情绪调整正常,极力想要把下弯的嘴角上挑,眼睛茫然带涩。千转万回之后,她颓败的垮下肩膀,慢慢的站起身子。

张南在边境两年,又在军区部队三年,她脸上的表情带着迷蒙暗涌,赤道的热浪一波波打在他们身上,以前总是弯弯带着水气的眼睛像枯涸的老井慢慢透出糜烂。双颊凹陷,微微带旧的裙子松松垮垮的挂在她身上,锁骨嶙峋,像是下一秒就会倒塌在带风的日落下。

她一点也不好,张南的第一直觉。

“哎!”张南随手抹了一把泪,重重的应了一声,旋即上前把人抱紧,硌的人生疼。

“瘦了,也黑了。”他的泪掉落在阮雾的肩窝处,烫在阮雾的心间,他关心的话语像压断树枝的积雪,让她强撑半年的固执裂痕般般。

日落西沉,夜幕降临,阮雾就这麽坐在张南身边,沉默的看着他一支接一支的吸烟。

河堤边的凉风阵阵吹来,阮雾瑟缩了一下肩膀,拿起披肩微微抖动了一下,“我饿了,小南哥。”

冷不丁听到她喊饿,张南的眼眶又烫的厉害,熟悉的话语,熟悉的人,好似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好似他们还一直生活在京港。他仰起脖颈,硬挤出一抹笑,“走,小南哥带你去吃饭。”

---

回营地的路上,张南不停的打着电话。

“刘成,赶紧让后厨的火生起来,把我前几天从外面弄的那些海鲜都让老班长做起来,怎麽好吃怎麽弄,还有压箱底的山货,都给我做了。”

“老宋在不在不在那正好,又省了一口粮食。”

......

阮雾看着张南不停的来回张罗,说不清心里什麽滋味,有好几次她鼓起勇气想问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她垂下眼帘,握着手心里的打火机裹着湿意,又转眸看向手腕上褪了色的红绳还有戒指,暗自懊恼自己为什麽不带个包出来,随处可见的旧东西像是明晃晃的昭告她旧情难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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