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容易，但后者却很难。岳心在阿宽家里住了一年，可是听起他们说起江爸爸的时刻却很少。阿宽在她想念家人的时候尚会提及，美珠姨却是从来都没说过。他们是村里人家的缩影，岳心知道自己如果贸然询问会给村里人带来怎样的伤害，所以她并不主动提及，只是带着村长给她置办的纸笔，到有意愿的人家家里画图。

上午开工期间是熟悉村里人的好时候，岳心来了一年多，基本上已经认全了所有人，但总有一些不大熟识的，她于是也开始慢慢主动和她们交谈。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她原本话少，且更习惯于在人群中观察，现在转换为参与其中，岳心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多前刚上岛的时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同。

阿宽是第一个给美珠姨报名画像的人，在岳心给李毓梅家画全家福的时候，他就也想请她到家里了。

岳心在这件事上没有拒绝，她任由阿宽背着她的画夹，只手拿着画具和他一同回去。

“我都不知道你会这些，如果早知道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我来岛上之后就没怎麽碰过画笔了，刚开始是没心情，后来是跟着你玩野了。”重拾旧艺，岳心心情很好，“美珠姨知道的，她送鱼干给我们家的时候，我都在码头上画画。”

阿宽闻言挠头：“说起那两条鹹鱼，我到现在都还没给你道歉，那时候是我塞的，当时市管会的来抓人，我一慌，跑的时候见着前头有人，也没管什麽模样就塞过去了。”

岳心愣了两秒，随后捂嘴笑：“我当时还跟市管会的叔叔说那鱼是我婆婆给的，没想到是你。那我以后怕是可以叫你一声婆婆了。”

“那不行！”真男人阿宽果断拒绝，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后便又补充：“不过叫我妈可以，你想叫多少声都成。”

“你做梦！”岳心羞愤，不再与他并肩，径直往前走去。阿宽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这几日恢複了不少的平和，觉得自己抱得美人归的日子又近了一些，总算不枉他费尽心思“意外”将那张全家福的底稿透露到村长面前。

“心心，你等等我，我领你走，你太久没回家，我怕你丢了。”

岳心走得更急，不想理后面这个仿佛把她当傻子的傻子。

蔡美珠对于今日的画像是充满期待的，她见过岳心的画作，知道她能够将人几乎原样的、立体地搬到纸上。在从阿宽那里知道她能根据形容再修改人物面容的时候，她就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农村人忙，不能像她爸爸那样一整个下午差不多都保持一个姿势给她当模特，岳心明白这一点，是以只是简单地给两人先画了个线稿就準备收拾起画具。

美珠姨就是在这时候拦住了她：“心心，你有没有办法通过我的形容画出阿宽他爸？”

信断了两年，蔡美珠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江炳南，所以想着要是见不到了，到时候有个念想也好。

“这，我不知道。”岳心从没做过这样的尝试，但她看着美珠姨的神情，实在是不忍心直接拒绝，“我可以试试看，但不保证能成功。”

蔡美珠激动地抓住岳心的手：“没事，你愿意就行，你慢慢来，我不急。阿宽和他爸有很多地方都很像，你可以照着画，照着修改，一定能成功的。”

“那我先画完阿宽的画像吧，这样画江伯伯的时候能更有把握一点。”岳心看了一旁的阿宽一眼，又向美珠姨投去询问的眼神，“阿宽可能也要让我观察着细画。”

一直听着她们谈话的阿宽即刻凑过来：“妈，我保证我跟岳心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清清白白，绝不做什麽出格的事。”

蔡美珠嗔怪地瞪了阿宽，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让他们就在家的院子里头画画的话。她戳了一下阿宽的头，狠狠道：“你别给我添乱，画完了就回来，别打扰岳心。”

“我保证。”阿宽敬了个礼，顺手就提起岳心的工具，让蔡美珠觉得自己刚才的叮嘱就是废话。她无奈地摆摆手，“你们走吧，我进屋歇会儿去。”

等出了门口，阿宽就暗搓搓地碰了下岳心的手臂：“见着没有？我妈态度软化了。”

岳心依旧走到了前头：“我只看到有人明修栈道。”

“那你让不让我暗度陈仓？”阿宽又追上去。

“还大白天呢，别做梦。”

岳心没再急着走上前，但也没再开口。阿宽看见她嘴角的始终留有的笑意，自己不自觉也笑了。

“心心，看见你这样我终于放心一些了。”

他的口吻让岳心倍感无奈：“你是老人家吗？为什麽说起话来就像我爷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