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灵，海灵

我心清且微

傍晚

随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结束，麟市一高学生们结束了一天的学习。麟市一高的生源好、师资强，所以学校没有设置晚自习，春秋季节下午五点半学生準时放学。

“小杜，小杜！等会儿要一起去新开业的奶茶店喝奶茶吗？”高三六班的教室内，一个女生转过身来把胳膊拄在后桌的桌子上，小脑袋搁在手掌上，眨着一双杏眼看着后桌的女生。那双眼睛像小时候燃放过的仙女棒般闪着细碎的漂亮的光。

坐在后桌的女生原本在收拾书包，听到这话擡起头来，扎在脑后的小丸子跳了跳。她是杜将安。杜将安的嘴角弯出漂亮的弧度，拒绝了前桌的邀请：“要是我去了，一个路灯插在你和你男朋友旁边，我不尴尬，你男朋友也会尴尬的。而且放学后我还有工作的呀。”眼瞅着前桌的刘海都软趴趴了，她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可以约下次。这周六怎麽样？去市中心新开业的商场看看。”看到前桌直起腰来，杜将安就知道她答应了，蓬松的马尾跳了跳。

杜将安对高三六班没有什麽归属感，她不喜欢社交，不在意表现自己。班里能说得上话的除了前桌谢涵涵以外，不超十个人。通俗点的说法就是，杜将安是高三六班的小透明。

春末初夏的天气处在不热不冷的尴尬期内。但是傍晚海边风大，海风透着凉意，所以杜将安放学后会穿着一件外套去玳瑁沙滩，有时直接穿着春季校服外套，有时是回家放下书包后随机在衣柜里拿的外套。

今天穿的是衣柜里的外套。简约的白色棒球服被黑色勾勒出线条，大写的单词“alive”印在后背空白处。杜将安把拉链拉到脖子处，双手塞到口袋里 ，只留一个帆布包挎在右手手腕随着走动前后晃动。她总是步行去玳瑁沙滩，认为是一举三得的事情。

傍晚的玳瑁沙滩空无一人。远处红色的落日洒下红金交织的光辉，半边儿落在山上给山描了个边、上了个色，半边儿浮在海面随着海水的自然流动晕染开，直到海面全部反射红金色的光。天上的云霞似乎影响了蓝天，天也是红的了。水、山、云、天都是红金色的，血一般的颜色。不同的是颜色的深浅罢了。

傍晚时的沙滩是独属于杜将安的。站在这片沙滩所能看到的风景不好，只能赏到半个日落。即便如此，日落时洒下的红光仍然能晕染整片玳瑁沙滩，随着海水流动、海浪席卷所泛着的粼粼波光告诉沙滩上的人太阳的温柔。

周围的环境虽称不上恶劣，但也不尽人意。白天曾被海水覆盖过的湿沙留下波浪似的痕迹，和游客挖出的一个个大小、深浅不一的坑洞，被刨出的沙子随意分布于坑洞旁；被遗弃的塑料瓶或埋在沙子里，瓶里灌着湿漉漉的海沙，或被海浪裹着一次又一次的随着碎玉沖回岸边；塑料瓶的标签和嫩绿的海草卷在一起难舍难分，在海水有十几厘米深的沙子上旋转、扭动。

为什麽说这片沙滩的傍晚属于杜将安，一方面是来这儿的人不会留到傍晚，只有她一个人，另一方面是杜将安总会从红光开始扩散的时候起，拾捡海滩上的垃圾，铺平沙滩上的坑洞，直到红色强势的布满玳瑁沙滩才休息两分钟。之后便一直到傍晚结束才休息，回家。

如果换一个角度，即使是垃圾也能是艺术品。发现不了的人抵触它，厌恶它，却又不管它；注意到的人会接受它，喜欢它，再去改变它。在每天傍晚清理沙滩时，杜将安总会发现些意想不到的小惊喜，像是海水拍打在礁石上掀起的小浪花。海草在水里打转时，映在沙滩上的影子柔软似裙纱，优雅如跳芭蕾的女郎。留在沙滩上的瓶子在夕阳的侵蚀下，抵抗住一束光，在沙滩上留下细长的影子，像枪，像戟，而他自己小小的，胖胖的，没有刀和戟威慑力，瓶身里是灰棕色的湿沙和海水。瓶子里的沙子遇上水后就“融化”了，会随着瓶子的翻到而流淌，从这头到那头。杜将安把瓶子里的沙和水倒回沙滩后，会把瓶子塞进自己带的黑色编织袋里，等到回去时放到可回收垃圾桶里。漂在海水里的塑料瓶的标签如果只看影子的话真的就和一面旗没两样，从海水中被捞出来还会落下几滴“眼泪”。

这是杜将安的工作，没有工资的工作。尽管如今的生活称得上幸福，但杜将安总有种会失去什麽的预感。玳瑁沙滩是杜将安一个人閑逛时发现的偏僻沙滩，在这里她的预感会减轻些。也是实在是看不下去沙滩的惨状，她才主动清理沙滩。到现在，清理沙滩就成了她的日常，夕阳之景也能减轻高三升学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