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赢庭看清房间角落放着两口大木箱,心里恍然明白,原来早有人接应打点好了一切,难怪她那么有恃无恐。
须臾,热饭热菜和沐浴用的热水送来,咏葭说:“好好饱餐一顿再美美睡上一觉,明天上路离开咖夏后,这样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北地苦寒,有人烟的地方又相隔甚远,即使有钱也不见得有用武之地。赢庭无声点头,刚坐下要用膳,却瞥见她转入红木雕花的屏风后面,他不解的问:“你不吃?”
屏风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说:“晚一点,你先吃。”
过了一会儿,咏葭身着男装出来,他又问:“你这样要干嘛去?”
“去澡堂。”她答得坦荡。
赢庭瞪着努力将发辫解开梳通的女人,“你女扮男装上澡堂?”
泽彼虽民风开放,却无专设的女汤,所谓澡堂一律女客免进。
“我要洗澡。”除了暴风雨那夜在小神庙洗过一次,她半个月没痛痛快快洗过澡了,仔细闻闻身上一股鱼腥味,她还没这么脏过。
“要洗就在这儿洗。”赢庭直感莫名其妙,难道她没看见房里那个专供沐浴用的大木桶么?
咏葭终于梳顺头发,转头面对他,“我想一个好姑娘是不会在一个男人房里更衣沐浴的。”
赢庭失笑,“所以呢?不在一个男人房里反而到很多男人共用的地方去洗,这又是什么逻辑?”
“这是希望个人独处的逻辑。”咏葭抬抬藏有袖箭的手臂,“放心,我会等到澡堂没人的时候再进去。”
身为杀手向来独来独往离群索居,而今是她执行任务以来,经历的最为旷日持久的一次,以往行动无外乎确立目标——制定计划——一击即中,然后至多费劲在如何“功成身退”上,哪用得着跟“目标物”形影不离几个月,且间或与之争吵、冷战、对峙、言和,复杂的“人际关系”让她倍感倦怠。
赢庭还未想过自己竟有招人厌倦的一天,往往是别人先令他觉得无聊和乏味,这倒新了个鲜,他故意说:“若是你洗到一半来人了呢?”
“我不会包下整间澡堂啊。”干嘛在这并不重要的事情上纠缠不清?咏葭露出不耐表情。
赢庭喝了口汤,状似不经意道:“你不怕在你享受独处时,我发生危险?我的命可由你在保护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叉起腰,“那么请问老爷,你究竟要怎样?”
“我上澡堂,你留下?”他一副商量的语气。
“撇下我,你不怕发生危险了?”
“或者我们一起留下,反正房间够大,我不会碍着你。”
咏葭稀奇的盯着他,戏谑道:“你就那么想见识见识一个女杀手如何洗澡的?”
赢庭不幸噎住,呛咳得面孔潮红,他怎忘了她迥异的个性,不同普通女子的矜持,言辞直白又尖锐,蓦地他俩那个用以征服与反征服的亲吻清晰立现于脑海……
“咳咳咳咳……”
见他咳得欢实,咏葭挪步往外走,路过他身边,手腕遭遇钳制,他抓住她,“咳咳……不许去……”
“不去了,我叫小厮再提桶热水,就在隔壁洗。”她以眼神示意他放开,他的手真烫。
赢庭忙松开,她的手针似的会扎人,“咳……去吧……”
……
休整两日,养足精神,又到了启程的时刻。因为之后不再走水路,咏葭命小厮购置了一辆马车,舍弃“赢大爷”偏好的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侧重结构扎实以及坐卧舒适,以便于远行。
出关的稽查比进咖夏城时要繁琐,不但所载行李需要开箱检验,人也得逐一下车问话。咏葭伪造的通关文书意料之中的瞒过守关官员的眼睛,惟一值得担忧的是赢庭,他身后的墙壁上就贴着有他画像的皇榜。
幸而他与真赢庭身量相差无几,加之刻意续起的大胡子挡去大部分脸,再穿戴上北锡的服装,不甚熟悉的人单看几眼实难马上辨认清楚。
首先通过“验身”的小厮暗暗塞钱,利益驱使和赢庭响当当的名号让官员爽快放行,三人重新登上马车,迎着初秋淡金的朝阳,奔向关外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赢庭默默回首凝望渐行渐远,慢慢缩小成一点的咖夏城,属于海洋的咸腥味道已然不可闻,而曾经属于他的国土也淡出视野,这一别不知何日重返,且不知可否重返?父王,请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