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向波不是没发现她研读自己的眼神,坦然与之对视不动声色的问:“你叫孔岫?”
“是。”
“哪个岫?”
“呃,山由岫。”
梅向波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孔岫默,原来还是一知识渊博、才貌双全的大叔,他念的诗句她听都没听过……话说他的声音跟梅楷真像,不留意就容易搞混,而且看着他等于看到了梅楷三十年后的样子,不过祈祷那时候梅楷别动不动出口成章,她会受不了这种落差。
医院附近的餐厅多半以实惠便民为主,餐点简单意味着上菜的速度快,这不才刚报上名字服务员就把他们点的两份套餐送来了,梅向波大概不怎么饿,也许是这里的食物不和胃口,他几乎没动筷子,孔岫当然明白他叫她来吃饭,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吃饭”,于是慢条斯理的吃,等着他发话。
梅向波礼貌的问了声“我能抽烟吗?”得到许可后点了一支烟,孔岫估摸着他在寻找恰当的时机开口,作为晚辈又是初次见面便受到这样的礼遇她很欣赏同时很知足,便主动道:“叔叔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这丫头倒挺落落大方,从头到尾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因为他疏离且冷淡的外表而产生任何畏惧,颇有些胆识,不若其他人一见面先矮了三分,她比他原来想象的要来得成熟自信。
梅向波问:“你打算嫁给梅楷?”
“没错。”
梅向波悠悠的吸了口烟,“为报恩以身相许?”
孔岫笑起来,“您觉得这个时代还会发生这种事儿?”
“不然呢?”
孔岫推开餐盘,“我是为结婚而决定结婚,跟报恩没关系。”
梅向波显然不相信她这套说辞,他道:“这个理由连我都说服不了,你怎么说服梅楷?”
“按您老的意思是让我过您这关再谈别的,对吧?”孔岫好整以暇的反问,他的反应她一早料到了。
梅向波摊开手,“你很聪明。”
“我确实很聪明,难得有犯糊涂的时候,所以我要嫁来当你儿媳妇这事儿……”孔岫按胸口,“保证百分之百真诚。”
“我怀疑的不是你真诚与否的问题。”梅向波表明立场。
“成,信我是来真的就好。”孔岫放下手,似乎松了口气,她接着说:“我想您和姑姑她们把‘报恩’和‘结婚’混为了一谈,麻烦请您分开来看,这可是两码事。”
梅向波不语,又点了一支烟,孔岫耸肩,“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我会尽我所能去报答,哪怕照顾到对方寿终正寝那天也义不容辞,这都我应当做到的,但是不用非得嫁过去吧?我之所以提出结婚,只因为那晚推开我救我一命的刚好是我想要嫁的男人,换了别人打死我也不会说这话。”
“孔小姐,你不觉得这个时候提结婚过于敏感,是个人都会误会,何况一向心高气傲的梅楷?他不会接受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瞒您说之前梅楷跟我求过婚,我没答应,我承认当时我胆怯了,也做了一些伤害梅楷感情的事儿,为此我感到很后悔,如果能大胆点勇敢跨过心里那道坎……”孔岫哽住,抓起杯子喝了口水,缓了缓喉头翻涌的酸涩接着道,“很多人都是失去之后才明白该珍惜的没有去珍惜,既然时光无法倒流回去再重来一遍,那么我为什么不抓住最后的机会让我还有他获得幸福?”
梅向波微微怔然,想到刚才在病房看着饱受病痛折磨的儿子,欲亲近又怯懦的复杂心情,他也同样后悔没有及时把握,没有好好珍惜和儿子相处的机会,落得现在空余满腔愧疚却不知从何弥补。
梅向波情感上基本认可了,但理智上他必须告诉她,“婚姻不代表你们就能幸福。”
孔岫了解他跟姑姑的想法类似,担心自己只是一时兴起,而事实摆明了将来是场持久战,“这个我当然也知道,我说过了结婚是结婚,报恩是报恩,结婚是让我们的爱情有个圆满的结果,至于什么天长地久白头到老,不是我说丧气话,就目前的高离婚率谁也不敢打包票,不过就算到时候我和他感情不合啐了,我还是会报恩照顾他一辈子。”
梅向波的脑筋终于跟上了她的逻辑,结婚保不齐还会离,报恩则是将道义进行到底……敢情光要报恩还更牢靠,哎,他真的老了,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怎么这么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