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池棠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池棠！”班主任站在门口冲她招手，眼神有些闪躲。

从卷子中拔出来自己的池棠，一脸茫然地望向门口，一阵阵心悸突然窜上来。

抚了抚心口，池棠一步步挪向门外，仿佛知道要面对一些她不想看到的事实。

到了办公室，班主任把手机交给她，拍了拍池棠的肩膀，怜悯地看着她.

“请问是池天宇、杨岚的家属吗？请尽快到S市人民医院，您的家属出车祸了！”

一阵天旋地转，池棠从来不知道，汉字的威力这么大，大到每一个字连起来，就仿佛尖刀狠狠地戳进心脏。

池棠已然有些记不清，她是如何到医院，如何站在手术室门前挨过那黑暗的几个小时的。

她只记得，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手术室，沉沉地对她说出那句世间最无力的话：“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灯光照着惨白的白大褂，竟然晃出了眼泪。眼前的事物一片模糊，池棠仿佛剥离出了一半灵魂，看着另一半的自己蹲下来默默流泪、呜咽。

池棠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接下来的几天，看着自己陌生的父亲从外地飞回S市举办丧礼，看着最心疼她的爷爷不会再肯定地看着她，看着最温柔的奶奶不会再唠叨让她多吃一些，看着肇事者痛哭流涕。

池棠只觉得好累，疲倦感席卷了全身。

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啊！

但是墙上爷爷奶奶犹带笑容的黑白照片，提醒着池棠，这不是梦，爷爷奶奶再也回不来了……

池棠拒绝了父亲让她转学的建议，看着眼前这个眼中布满红血丝的男人，原本嘲讽的话也堵在了嘴边，只是轻轻说：“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您不必担心；况且，我想陪着爷爷奶奶。”

池立群看着熟悉中带着陌生的女儿，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年轻气盛的所作作为。

但是池棠不需要他的后悔，只是想让池立群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好吧，我……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可以和爸爸说。”池立群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池棠只是略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说什么呢？一对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的父女，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第28章 往事（二）

待池棠重新回到学校，站在校门口，望着熟悉的风景，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走到办公楼，迎面遇上了池棠的班主任陈老师，一看到池棠，陈老师有些许讶异。

这位从教二十多年，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池棠，小小年纪就痛失双亲，这种打击一般成年人都难以一时接受，更何况池棠一位学生。

还是池棠先开口，向老师鞠了一躬：“老师好，爷爷奶奶的丧事办完了，我是来销假的。”

班主任神色愈发温和，声音轻柔：“来吧！老师也正好有话和你说。”

老师给池棠倒了一杯水，略烫的温度透过杯身传递到池棠掌心，一点点抚平温暖着池棠冰凉的内心。

看着池棠黯淡的双眼，陈老师语重心长：“池棠啊，老师知道你不好受，如果想哭，但是又不好意思的话，就到办公室来，和老师倾诉。”

池棠望着眼前这位温柔的女性，她非常尊敬的师长，本来以为干涸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陈老师把池棠搂进了怀里，不时拍拍她的肩膀，感受到了衣襟的湿润。

心疼这个连哭泣的不声不响的孩子。

许久，池棠握着泪水浸湿的纸巾，肿着双眼，坐回了陈老师的对面。

“老师知道你心里难过，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和老师说，老师一定竭尽所能。”陈老师温柔地摸了摸池棠的头，“回去上课吧，别让爷爷奶奶操心，他们肯定不想看见你伤心难过。”

池棠抽噎了一阵，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教室。

在高考前的这几个月，池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原本就纤细的她更是瘦到令人担忧，仿佛可以随时羽化登仙。

宋姣也不知劝了多少回，让她吃饭的时候多吃一些，但是看着池棠吃饭时呆愣愣地咀嚼，下咽，仿佛没了生气一般，宋姣也只能无奈叹气，默默往池棠的碗中夹上几块肉。

幸好，高考之后，这种情况得到了改善。

池棠被裴奶奶“强制”喂下许多好吃的，把掉下去的肉慢慢补了回来。池棠也在朋友邻居的关怀下，渐渐走出了那钻心的痛。

只是深夜里，池棠依旧会梦到爷爷奶奶，梦到他们还在，爷爷还会偷偷给她塞零花钱，一脸神秘地嘱咐她，别被奶奶发现，奶奶还是会唠唠叨叨地往她的行李箱中装各种她爱吃的零食和下饭酱，生怕她在学校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