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63)
他从白天一直开到了夜里,才开出颠簸的黄沙路,进入塞贡。
越战期间,有八千万颗未爆弹遗留在这片土地上。未爆弹集中的南部塞贡、班蓬一度荒无人烟。而贫穷和痛苦的根源,正来自于生养他们的大地。
连上帝也对此束手无策。
魏邵天把车开进城区,沿路找了间客栈,吃了碗米粉,又问老板要了一间客房。
拿到客房钥匙后,他折回到车里拿行李,顺便点了一根烟,靠着车门吸着。
街边停了一辆旅游巴士,白人游客聚在对街的摊贩前,摊子上吊着一个手电筒,光下头红彤彤的,是莲雾。鬼佬没见过莲雾,挑来拣去的,很是新奇。
魏邵天踩灭了烟,正要回客栈,一个少女款款靠近。
少女手里拿着一包本地烟,看模样只有十五六岁,怯声问他:“先生,要烟吗?”
或许是需要钱,或许只是想搭顺风车离开这个鬼地方。要了烟,她就会跟着你走。
这里生活的人,大多生计潦倒。可惜,他不是救世主。
魏邵天抬手指了指对街的鬼佬,然后拿着包回到了客栈。
简陋的客房里,月亮照进斑驳的窗,剪影里有她的模样。
洗完澡,魏邵天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只吸入剂,静静的想着,如果他能活着回去,他一定要告诉她。曾经,他见过她。
曾经,她是他的福音。
前提是,如果他能活着回去。
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的荧光亮着,他将先前未发出的短信点了发送。
第25章
第二天,魏邵天在市区简陋的移动汽油站加了油,继续上路。到巴色的路是平坦的13号公路,途中经过塔德元瀑布,他看到了路标,放慢了车速。
以前路过这里,他没有一次下车去看过。魏邵天想,或许不会再有下一次,于是下了公路,把车开到了山脚下,踩着泥泞的路走上去。
这里人迹罕至,旅游业也不发达,没有修栈道,只有原始的山路。他穿的是登山靴,每一步都踩得很稳,遇到陡峭的地方,就用手把住扎在山里的树,踩着石块蹬上去。
他寻着水瀑的声音走到尽头,树与树之间有光的缺口,循着光看下去,眼前的景色让他顿觉不虚此行。
四十米高的山崖,密集的水柱倾泻直下,瀑布溅起的水花构成一道幕帘,明明是强劲有力的飞瀑,却有一种朦胧的美。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大概就像是花果山的水帘洞。
原来美景一直都在,是他从未停下驻足。
他有些遗憾,这世上还有很多好的地方,他还没能看过。
巴色市区比塞贡大,也更发达一些,傍晚时分抵达巴色,魏邵天找了家干净的旅馆,开房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他裸着上身,用座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他说了声,“是我。”
“阿添,你回来了?”
“没回来,不会给你打电话。”他又说,“我在巴色。”
“在哪个位置,我去找你。”
“不用,我开车过去。”
挂了电话,魏邵天把腰上的毛巾解开,擦了擦头发,穿上衣服下楼。旅馆门口有一群小孩儿围着他的车,一个跳进了露天的后车厢。魏邵天没理他们,坐上车后连按了三下喇叭,看见后视镜里小男孩跳了车,才发动车子。
阿乐在巴色娶了老婆,还生了两个孩子,所以在这里安了家。他是为数不多的,活着离开城寨后,还留在湄公河的人。
巴色很小,阿乐的房子在临河市区,独栋,外面刷着白墙,进门还有小庭院,上到二楼就能看见湄公河,算得上是全巴色最好的房子了。
阿乐远远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站在二楼露台向他招手。
阿乐的老婆叫辛万,她的长相和原住民不同,浓眉大眼,皮肤白皙,是法裔后代。辛万是个很贤惠的女人,正在厨房里给他们准备水果。知道辛万听不懂他说话,魏邵天进屋时还是冲她喊了句,“嫂子。”
辛万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阿乐有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大的那个在客厅看电视,小的那个在厨房里,抓着辛万的裙子,从果盘里偷吃菠萝。
魏邵天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露台上,阿乐手里拿着两瓶啤酒,他还是没变,黝黑精干,一开口就腻歪道:“阿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挂住你。”
魏邵天从他手里接过啤酒,碰了一下,喝一口,“少来。”
阿乐捏了捏他的胳膊,“你真没良心。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说不联系就不联系。”
魏邵天伸了伸脖子,“忙着,没空。”
“还好你来的准时,早几天就要扑空了。我出了趟远门,前两天才从斯里兰卡回来。”